午觉醒来,是一点四十分。距离两点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丁仪醒来时,枕着双手手臂入睡的眼睛有些发黑发麻,像像素一样的小白点在视线里乱飞,足足过了三十秒视野才重新清晰,遥远的可以听见宿舍楼传来的起床铃声。
    教室里除了丁仪,还有两个一整个中午没睡觉在复习的女生,两个女生连午饭都是拿回教室吃的,弄得教室一阵饭菜味。
    丁仪打开门窗通风,然后趁着人不多走出教室。
    墨欣桐已经在走廊等他了,双手背在腰后,一只脚着地,一只脚倚着身后的栏杆墙。
    “你没睡?”
    “睡了。”
    墨欣桐点点头,鬓角发梢有一丝乱,脸上有半点睡意未退的呆感。
    “那现在再试一试,看力量消失没有。”
    丁仪建议道。在墨欣桐用“力量”二字代替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距离过远就会窒息的超自然现象后,丁仪也顺用这个字。
    墨欣桐点点头,开始往笔直的走廊远处走去。
    她慢慢走着,眼睛一时望向栏杆外的景色,先是培栽的绿植,然后是对楼的教室走廊,再远一点才是蔚蓝的天空,一时望向走廊里面,朱红色的瓷砖在人气中已经淡去朱颜,显得陈旧,每一间教室外都贴着的黑板报字迹发潮。
    看见没有人影,她安心了许多。
    随着距离拉远,她的眼神变得忐忑不安,因为她心里有数,对丁仪的建议已经不抱很大希望。
    走到最后接近五十米时,脚步缓慢下来。
    回头望一眼丁仪,后者平静地看着她。
    她迈出一步。
    呼吸变重。
    再一步。
    她吸气逐渐困难起来。
    ——力量还在。
    墨欣桐眼眸止不住的失落,走回丁仪身边,轻声呢喃。
    “这到底怎么回事…该死…我们该不会陷入一场噩梦吧…”
    她把下午想了许久的想法说出。
    丁仪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真实的疼痛感,而且他的梦境都是跳跃式的,不可能像今天这么连续,“有痛感。”
    “不够用力。”墨欣桐平静且怪异地望他。
    “你想打我一拳就直说。”
    两人安静片刻,看见墨欣桐低落的表情,丁仪缓缓道:
    “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现象。再怎么乱想也没有用,往好的方向想,我们俩起码教室相邻,平常的上课可以正常活动,再加上拿手机联系,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
    丁仪安慰墨欣桐,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墨欣桐还是忧心忡忡,紧闭着嘴巴,两条柳眉紧紧蹙着。
    “起码我们现在还在熟悉的环境中。只有距离控制得好,不会有生命危险。”
    丁仪继续安慰墨欣桐,后一句开始认真分析:
    “不过也不能原地不动,得主动探索。虽然用科学的方式没法解释我们现在的处境,但出现了这种现象,总归有原因。
    没有任何问题在所有情况下都无解。
    一切现象都有形成的原因。
    就像苹果掉地是因为地心引力,地震是因为大陆板块运动,海水涨落是因为地月引潮力。不可能一个现象平白无故的出现又平白无故的消失。只要我们发现这背后的原因,肯定能消除这种困惑。”
    丁仪认真的分析着,脸上沉静的表情减少了墨欣桐不少焦虑,墨欣桐暗暗点点头,眼睛略有惊讶地督丁仪一眼。
    “文科生竟然拿这些物理现象举例子。真奇怪。”
    丁仪笑了笑,“我碰巧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而已。”
    “那为什么不报理科?”
    “想学,但学不进去。我纯粹喜欢流于表面的东西,没法探究这些事情的本质,真的要探究到最基础的理论层次时,就会痛不欲生,一点也学不会。
    就像引力,高一学的时候,听得有趣,但要把这种现象归纳形成几条最基本的能解释一切引力现象的数学公式时,就会头胀欲裂。有的人天生是学理科的料,能把宏大的恒星运动凝缩成几条简单的数学公式,但我不能,我看着恒星,看到死也只会感叹一声:卧槽。”
    墨欣桐愣了一下,嘴角以微小的幅度轻轻上扬。
    她在丁仪身上看到了浓浓的理性思维,像物理学家,但同时又不像物理学家那样像刀刃一般冰冷直击万物的本质。后来,她发现他的思想像月光一样温柔,轻柔地揭开地上的黑暗面纱,又浅尝即止。
    “文科生的借口罢了。”她轻说一声。
    这个微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越来越多的学生从宿舍走来,回到教学楼,走廊熙熙攘攘起来,两人暂时告别,回到各自班级。
    下午的课程是历史和政治,还有一节自习课。
    丁仪三节课都在思考这种现象的原因。直到下课,他也没想出任何所以然。
    身边太少资料可以提供给他参考阅读,他感觉自己完全处于盲人摸象的状态,一切只能瞎想。
    整个教室的一切也都与高考挂钩,从墙上挂着的“1.01的365次方等于37.8;0.99的365次方等于0.03”标语,到课桌上每一份卷子,再到每一个坐在课室里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的思考被眼前的氛围压制住,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
    望向窗外,一下子看见那只渺小的风筝停在天空中,像一个在蓝色天空为背景的写实画上移动的黑点,看得他出神。
    在坚持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基础上,没有任何一个合适原因能解释这个现象。
    丁仪忽地想起自己读过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的一段话。
    ‘这个由太阳、恒星和彗星组成的最美丽的系统,只能由一个智慧而强大的存在所引导和支配……
    这个存在统治着万物,不是作为世界的灵魂,而是作为一切的主。
    上帝是永恒的,无限的,绝对完美的存在。’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下课铃声响起,下午四点四十分后有跑操。
    丁仪走出走廊,在人流中没见到墨欣桐的影子。
    他发现她坐在十八班的最后一排角落靠窗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正对西方的窗户洒进余晖,金色的光束在她四周跳跃,她的身子在照进窗户的夕阳余晖中半明半暗。
    等人走得差不多,走廊安静下来后,她抬头望一眼走廊,见到丁仪,才慢慢走出来。
    “不去跑操?”丁仪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她。
    两人现在不能拉开五十米的距离,他想干什么事情,都得向她汇报一声。
    墨欣桐摇摇头,“我不想去。”
    “为什么?”丁仪问。
    他看见墨欣桐表情犹豫,一双大眼睛飘忽不定的四处张望,当他以为她又要像上午他问她为什么逃课那样拒绝回答时,她缓缓开口。
    “太多人了…我不想见到别的班的人…”
    说这话时,墨欣桐的眼眸竟然露出一丝害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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