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先皇哥哥的宠幸近侍、肱股之臣,并在遗诏中特意安顿让崇祯皇帝善待之,魏忠贤这个大宦官,还真是心灵剔透之人!
    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朱由检只提了一句,这个大奸臣,竟然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这种人才,简直就是败家大业的不二人选。
    朱由检再次暗暗叹息,当初那个崇祯皇帝,简直太自以为是了。
    当时,他若是听了哥哥朱由校的遗言,也不至于被‘东林党人’忽悠几句,就开始沾沾自喜,晕头转向……
    “知朕者,魏忠贤也!”
    朱由检情不自禁的赞赏一句,温言笑道:“魏爱卿,此事你就亲手操持吧,朕刚刚登基,也不知道哪些人可堪大用,就只能辛苦你了。”
    魏忠贤心中喜悦,自是感激不尽,免不了又是一番山呼万岁、三叩九拜,痛哭零涕的说道:“万岁爷圣明,为内臣指点迷津,无异于父母之再造啊!”
    “好了好了,起来吧,”朱由检觉得有些肉麻,笑道:“忠贤啊,今后不在朝会上,不必动辄大礼参拜。”
    魏忠贤以袖掩面,哭倒在地:“内臣…奴婢不敢啊!
    万岁爷是一条龙,内臣是一条小虫虫,小虫虫见了真龙天子,内臣这膝盖自己就软了……”
    还一条龙,咋不说杠头花!
    这个大奸臣,不去梨园唱戏,简直是浪费人才啊。
    看看这奴颜婢膝的样子,正是朕败家大业…咳,正是我大明朝的中流砥柱、栋梁之材。
    朱由检摇头苦笑,走上前去,亲手将魏忠贤搀扶起来,正色道:“咱君臣之间,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即可,虚礼多了,反而显得生分。”
    魏忠贤赶紧搀扶朱由检坐回龙榻,快手快脚的添茶倒水,果然比那些小太监熟练很多。
    “忠贤,先皇国丧之事,就拜托给你了,你先去忙吧,朕稍微歇息一阵。”
    朱由检昨天晚上饮酒作乐折腾大半宿,早上只睡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去早朝,这会儿都困得不行,只想赶紧蒙头大睡一场。
    “万岁爷龙体要紧,早该歇息了,”魏忠贤熟练的服侍朱由检躺上龙榻,有些迟疑的说道:“公然出售先皇爷制作的家具,恐怕……”
    果然是大奸臣,这种担责任的事,不得皇帝亲口承诺,他还是有所顾忌。
    尤其是先皇爷尸骨未寒,就要卖掉他老人家的‘手工活’,弄不好,让那些清流言官们胡咧咧一番,便又是一桩诛灭九族的大罪……
    朱由检很理解魏忠贤的顾虑。
    本来,他想着假作不懂,也不明示,让魏忠贤稀里糊涂去变卖先皇的遗物,也好到时候捏拿一二,算是帝王心术。
    不过,想到自己的‘败家大业’,这种坑害队友的事,似乎还是少干为妙。
    于是,朱由检只好欠身起来,正色说道:“忠贤啊,你以这样的心态去做事,是不对的。”
    魏忠贤连忙躬身请教:“奴婢真是该死,这么简单的问题,偏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还要劳烦万岁爷……”
    “首先,你得明白一件事,”朱由检轻咳一声,正色说道:“朕并未让你去变卖先皇亲手制作的家具!”
    魏忠贤似乎吃了一惊,又要跪倒在地。
    这小贼,年纪轻轻的,帝王心术就玩的如此顺溜?
    “不要急啊忠贤,”朱由检摇头苦笑,道:“朕让你去做的,不是让你变卖先皇的家具,而是让先皇爷的恩泽遗惠万民!
    所以,朕才说你心态不对。
    魏爱卿,如你这般感念先皇之恩泽、心怀大明江山社稷的大忠臣,能有一件先皇爷的念想之物,难道不是我大明朝的一桩美谈?
    能让先皇爷的浩荡天恩,泽被万民,这难道只是一桩俗不可耐的买卖生意?”
    “不,这不是生意,”朱由检说到激动时,双手抱拳,仰面向天,悲声说道:“此乃、皇恩浩荡啊!”
    魏忠贤估计也早就想出这一套说辞,不过,大奸臣就是大奸臣,一听朱由检说的如此声情并茂,自然又是一番‘叹服不已’……
    ……
    朱由检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直到日薄西山,掌灯太监们开始忙碌,他方才幽幽醒转。
    尚膳监的两名太监,小心翼翼的站在乾清宫大殿门口处,等着皇帝传膳,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大宦官魏忠贤就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极目远眺薄暮蔼蔼的天际,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听到朱由检的一声轻咳,魏忠贤赶紧弯腰,隔着厚厚的门板请安:“万岁爷,该用膳了。”
    负责传膳、服侍起居的,其实另有几名太监和锦衣卫,可这位大奸臣偏偏就要赶过来,亲自给皇帝传膳,果然是一个精灵剔透之人。
    “忠贤啊,进来吧。”朱由检赖在龙床上,慵懒的招呼一声。
    魏忠贤赶紧推门进来,亦步亦趋的‘扑’到龙床前,便要山呼万岁,可一看朱由检的眼色,又赶紧弯腰苦笑道:“万岁爷,您不让奴婢参拜,可算是苦了奴婢了。
    万岁爷天子威严,奴婢忍不住就想跪伏在地、大礼参拜……”
    朱由检伸了一个懒腰,没理会大宦官的矫情,直接开口问道:“两件事办的如何了?”
    魏忠贤微微一愣,赶紧弯腰禀告:“回万岁爷的话,您交办的两件大事,一件差不多有了眉目,礼部那边正在拟定章程;
    至于拿出国库三百万两银子,要给臣工官吏发放火耗银、给陕西、山西那边修桥补路、疏浚河道的事,阻力很大……”
    “哦?都有哪些人反对?”朱由检随口问道。
    对于这个结果,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这个新帝登基的第一天,一张口就要花掉三百万两国库现银,而且还是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不要说那些清流御史们,就连眼前这个大宦官,估计也很有抵触情绪吧?
    那怎么行,不败家不乱花银子,那还当什么鸟皇帝……
    “回万岁爷,反对的臣工太多,”魏忠贤苦着脸说道:“工部、吏部和户部的几位尚书大人倒没说什么,就是礼部和都察院的大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要上题本参奏奴婢擅专。”
    朱由检有些气馁,看来,就算他贵为天子,想要随心所欲的败家,还是挺有阻力的。
    不行,此事一定要办成,要不然,自己的‘败家值’从何而来?
    不就是区区三百万两银子吗?
    大明朝这么大,随便在各项开支里划拉一下,在那些贪官污吏的牙缝里剜剜,不就有银子了吗!
    “几位内阁大学士怎么说?”朱由检阴沉着脸,似不经意的问道,“总不会连他们几位,也觉得朕这是胡闹,是败家之举吧?”
    当下的内阁,基本算是魏忠贤的势力范围,首辅黄立极,建极殿大学士,辅政大臣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诸人,不是早年攀附魏忠贤,便是这位大宦官的同乡……
    难道,连他们也会胡咧咧,阻挠万岁爷的败家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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