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几人商讨半晌,在景羿的持续施压下,终于拟订了释放宁风吟的条款。
    看着那份割地赔款诏书上自己加盖的亲王印章,珺亲王一阵肉疼。
    头一回出使别国,为了救人不说,还签订了此等丧权辱国的条款,这对向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珺亲王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心头惆怅之时,转念想到来时陛下给他的另一道圣旨,心下一动,人已再度朝展宏毅拜去。
    “陛下,不知宁三皇子现在何处?临行前我皇另有圣旨,是否方便让宁皇子前来接旨?”
    展宏毅眉心微动,想起宁致远之前为救景羿受的伤,一时心下忧虑,不知此刻他的伤势如何?
    再者,如今的宁致远已然是李代桃僵了,若是此刻召见,却不知绥远能否应付得来眼前这两位至亲?
    一位是皇叔,一位是长姐,若是不熟悉北疆皇室,十有八九是会露馅的!
    满心纠结之际,却听下方的景羿大方回道:“宁皇子此刻在皇子府,若想召见,想来是方便得很。”
    他已提前几日让向南带回了三魂草,想来此刻的宁致远已然解毒了~
    展宏毅顿时眉头一松,忙催着刘公公去皇子府宣人。
    此刻宁皇子府,景老爷子在后厨忙得鸡飞狗跳!
    绥远因着那剧毒身体被折磨了许久,前几日向南带回来那三魂草却是极其管用,几副药下去,如今他体内毒素已然清的差不多了。
    只是身子受那剧毒影响,如今倒是比从前清减多了,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如今受一次伤,虚的蔫头耷脑,老爷子这些时日在皇子府守着绥远,日日见这乖孙脸色苍白,顿时心疼不已。
    今日见他身子刚好些,他就想着去后厨给他亲自炖个鸡汤补补。
    一大早学着那厨娘在后厨忙活了一阵,总算是将那鸡汤炖的有模有样!
    此刻老爷子看着眼前那尚冒着热气的鸡汤,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嘿,老头子我手艺不错,竟是连鸡汤也上手了!”
    直接将整锅鸡汤端起,老爷子乐颠颠往绥远卧房走去。
    哪知他前脚刚出后厨,绥远后脚就跟着刘公公入了宫。
    老爷子进了卧房没找着绥远,顿时记得跳脚!
    “这小子毒才刚解,怎的又到处乱跑!”
    鸡汤往桌上一放,人已跟着出了门~
    这边绥远跟着刘公公刚踏入乾阳殿,一眼就看见中间站着的珺亲王和湘云公主。
    他们?见自己做甚?
    面上却不动声色。
    “拜见陛下~”
    身子缓缓往地下一跪,正巧压到了之前中过刀的膝盖处,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心里暗骂这古代封建古板的破规矩!
    见人就跪的毛病到底是谁先惯出来的?
    若被他知道,高低他要问候一下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脚上疼痛,连着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龙座上的皇帝看着心生歉疚,终究是让他一个无辜之人承担了太多。
    思及此,他忙招呼刘公公搬来躺椅,让他好生坐着歇息,这才温和向他开口。
    “宁皇子重伤初愈,身子怕是还不爽利,朕许你坐着回话,也免得碰着伤口~”
    绥远面上一缓,心中感激。
    “谢陛下~”
    这时边上的珺亲王才缓缓开口,“宁皇子这伤,可是那日寿宴之时受的?”
    绥远抬眼见着那珺亲王,这才想起来眼前还有两位自北疆来的亲人。
    心里暗自庆幸此前早已将北疆皇室的人物图册及关系背了个滚瓜烂熟。
    起身冲他俩行一礼,“皇叔,皇姐安好~”
    那珺亲王亲自将他扶住,脸上闪过丝丝温和,“一別经年,三皇子清瘦许多~”
    当年他自请入了南阳为质,那份大气仁厚,他这做皇叔的心生佩服。
    若那宸王有宁致远一半的谦虚温和,此刻又怎会劳他兴师动众前来营救?
    这么两厢一对比,他顿觉自己那皇兄瞎了眼!论心胸,论气度,宸王哪一点比得上三皇子?
    偏生他却专宠宸王,将三皇子冷落至此!
    如此厚此薄彼,当真叫他心中愤懑。
    如今见宁致远如此谦逊明理,珺亲王看着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与珺亲王亲热的态度相比,那湘云公主对绥远的态度却是冷淡得多。
    只见她淡淡扫了一眼宁致远,眸中的疏离之色一闪而过。
    “三皇弟,别来无恙~”
    绥远礼貌性地回以一笑,脸便再次转向珺亲王。
    在他看来,这皇姐不像是亲姐,倒是这皇叔,看着却像是亲叔~
    “皇叔此番找我来,所谓何事?”
    那珺亲王不急不缓开始胡诌,“你父皇母后忧心你在南阳待的不顺心,特地让本王过来瞧瞧~”
    虽然这话是自己临时编的,可珺亲王这谎却是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绥远听着心头暗笑不止,前阵子还派人追杀,这会儿就忧心他过得顺不顺心?
    他要真信了才有鬼!
    这时龙座上的皇帝适时插了句嘴,“说来宁皇子也颇为大气,那日宸王在朕寿宴上闹事,还多亏宁三皇子在最后关头冒着性命危险出言制止,三皇子那伤,便是在那日寿宴,被宸王暗中偷袭所致,那刀上抹了毒,宁皇子也是刚解毒不久,身子这才没好全~”
    珺亲王单知道宸王跋扈,却不知,他如今竟连亲弟也下此毒手!
    一时对那宁风吟的印象更差了。
    “陛下,那日之事我皇已然知晓,宁皇子那日劝诫宸王有功,才免了宸王做出更多傻事!是以我皇特地命我带上了嘉奖诏书~”
    说着他便拿出一份加盖了北疆皇玺印的诏书,上面黄底黑字,字迹写得清清楚楚。
    绥远随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将他叫进宫,是为了宣召,还是嘉奖诏书?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听得珺亲王朗声对他念道:“宁三皇子接旨~”
    当下绥远又是一个无奈起身朝下叩拜,“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宁致远敦厚仁善,俊秀笃学,今特封为安王,加黄金十万两,丝绸五十匹,爵位可世袭罔替,钦此~”
    没想到是封王诏书,绥远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谢陛下隆恩~”
    绥远起身接过圣旨,眼中却是迷茫不已,这封王诏书下得莫名其妙,且在别国正殿接封王的圣旨,自己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旨意已然送到,宸王不日便可回归,这下此次前来的任务已然完成,珺亲王面上一松,人已朝龙座的展宏毅拜去。
    “陛下,本王使命已然完成,这便要动身归国了,万望陛下信守承诺,将宸王交于本王~”
    座上的展宏毅笑容明朗,大手一挥示意刘公公下去天牢宣召。
    “亲王且安心,朕已然着人去请宸王,保证毫发无损将他送回。”
    “如此便谢过陛下,本王告退~”
    珺亲王躬身一拜后,人已火急火燎出了乾阳殿。
    这劳什子的南阳国,想来他此生都不愿再次踏足了!
    此时宫门口,陆离忧心忡忡在外等着。
    原想着去皇子府探望绥远,到了那却被告知他进了宫,一路跑宫门口等着,碰巧就见着同样在等人的景老爷子。
    此时老爷子已然等得不耐烦了。
    “这都进去许久了,怎的还不出来?”
    “景老将军莫急,左右宁皇子的毒已解,这么一时半会的,也出不了什么事~”
    陆离好心对老爷子劝道。
    不就入个宫见北疆亲人麽,绥远哥脑子好使,铁定出不了岔子!
    哪里知道老爷子此刻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啊哟丫头你是不知,老头子我刚炖的鸡汤!这小子再不出来,那汤可就凉啦!”
    陆离俏脸一抽,一时满脸无语。
    搞半天他在担心那锅鸡汤……
    不过这老爷爷看似对绥远哥很是关心,这让她心安不少。
    她跟绥远都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所以从没感受过一丝家人的关怀。
    如今这老将军对绥远十分关爱,这让陆离很是宽心。
    绥远哥终于也有了个时时关爱他的长辈,这样真好!
    此时陆离满心感动,景老爷子却还在想着他那锅鸡汤。
    那可是他请教了厨娘好不容易做成功的!
    绥远如今身子弱,待他回来,那鸡汤非得让他喝个见底不成!
    宫外这一老一少各想各的,而皇宫里,绥远一脚刚踏出乾阳殿大门,随即膝盖忽的一阵疼,一个脱力他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后头跟着出殿的景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绥远这才勉强站稳。
    “呵,姓景的,你这是转性了?往常哪次见了我不是横眉竖眼的,今儿个主动扶我,是不是有鬼?”
    景羿白眼一扫,顿时没好气,“那剧毒怎的没将你毒哑?”
    张口又是一副欠揍的口吻,景羿那手又忍不住捏了捏。
    罢了,看在他为自己挡过刀的份上,他且忍他!
    “毒可彻底解了?”
    “昂~大概解了。”
    绥远挪动着腿脚往宫门外走,一路闲的慌,又忍不住跟景羿聊了起来。
    “你说这北疆皇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封王了?”
    景羿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宸王在我手上,那北疆皇对南阳有所忌惮,而你那日在最后关头帮我挡刀,还出言制止过宁风吟,所以……若他此时不敢与南阳兵戎相见,必定要将寿宴那日的责任让宸王一人抗下,他封你为王,意在告诉南阳,你那日所做之事是对的,他与你的态度是一致,这是在间接表态,他并未有向南阳开战的打算,至少如今没有。”
    如此一来,绥远平白捡了个便宜,倒是划算!
    “原来如此!”
    听了景羿的解释,绥远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这封王一事,其中涉及的弯弯绕这么多?
    一时无比佩服景羿的脑子,果然是九曲十八弯,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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