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就是那个人。关于新式弓箭的制造方法,我已经整理完毕,还请您过目。”
    宰予一边笑着,一边准备从袖子里掏出图纸递给张先生。
    岂料老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板正着脸问道:“慢着。在这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宰予眉头微微一皱。
    这老头儿怎么感觉语意不善呢?
    张先生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是个学礼的君子,既然如此,你们老师肯定教过你弓箭之间的差异吧?”
    原来是想考我啊!
    宰予心里顿时明白了。
    懂了,深藏绝技的人,都有点脾气和规矩。
    不过这个问题可难不倒宰予,他跟随夫子学习多年,虽然偶尔白日昼寝,但也绝不是吃干饭的。
    宰予笑着回道:“自然是教过的。夫子曾教导过我:弓分六种、弩有四类、矢有八族。六弓分别是王弓、弧弓、夹弓、庾弓、唐弓和大弓。
    王弓和弧弓专门用来授予习武之人,夹弓和庾弓授予射犴侯、鸟兽的猎人,唐弓和大弓授予学习射艺的人、使节以及慰问远方臣子。
    天子用的弓,合九弓而成圆。
    诸侯用的弓,合七弓而成圆。
    大夫用的弓,合五弓而成圆。
    士人用的弓,合三弓而成圆。
    六尺六寸的弓,称为上制,提供给身材高大的人使用。
    六尺三寸的弓,称为中制,提供给中等身材的人使用。
    六尺的弓,称为下制,提供给身材矮小的人使用。”
    张先生听了之后,严肃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些:“嗯,不错,倒是个懂弓的。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制作长弓需要准备哪六种材料吗?”
    宰予笑着回道:“我听说弓匠制弓,需要根据时节选用材料。所谓六材,指的是干、角、筋、胶、丝、漆,当六材都具备后,心灵手巧的工匠就可以将它们加工成弓。
    选择干的准则是,追求射箭的距离,越远越好。
    选择角的标准为,追求射箭的速度,越快越好。
    选择筋的考量是,追求射箭的穿透,越深越好。
    选择胶的准绳为,追求弓身的紧密,越贴合越好
    选择丝的尺度是,追求弓身的牢固,越坚实越好。
    选择漆的法式为,追求弓身能耐久。越持久越好。
    其中干材的选择又分为七个等级:柘木为最上等,檀木次一等,桑木又次一等,橘木又次一等,木瓜木又次一等,荆木又次一等,竹子最次。
    选择角的时候,也要根据时节等情况综合考虑。
    秋季宰杀的牛角质厚,春季宰杀的牛角质薄。小牛的角直而润泽,老牛的角不直而干燥。久病的牛角里就会受伤而洼陷不平,瘦瘠的牛角不润泽。
    至于胶的选用,也是各有不同的,鹿胶、马胶、牛胶、鼠胶、鱼胶、犀胶各有优劣,应当根据情况选用。
    制弓用的筋乃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捶打得熟之又熟。
    作为包裹在长弓表面作为防护的漆,必须要尽量清亮澄澈,而丝要像在水里煮练时的颜色。”
    宰予一连串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赶忙趁着停顿的工夫缓口气。
    而一旁的子贡见他停顿,立刻开口顶上。
    “衡量一把弓是否合格,有几项标准。
    第一,要看弓的躯干是否强而有力,拉弓时能否顺如流水。
    第二,弓体是否固定紧实,拉满弓时弦与弓臂之间,要符合三尺的距离。
    第三,弓角能否撑住弓干以增加强度,拉弦时要做到不发生邪曲,能正对弓弦。
    第四,拉弓时弓体要弯曲如环,松手放箭时弓体不变形,仍旧弯曲如环。
    除此之外……”
    张先生听到这里,忽然抬手打断子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了,不必说了。”
    周遭的匠人们也忍不住赞叹。
    “了不起啊!这两位年轻人!”
    “就算是久经历练的老弓匠,也未必能够像他们总结的这般透彻吧?”
    张先生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从黄帝时,我的祖先挥便开始从事弓箭制作。
    我的家族世代承袭弓箭的制作,至今已经有千年的历史。
    因为受到祖先荫蔽,所以我才能在外小有名声。
    因此,每年来找我学习制作弓箭的匠人多不胜数,其中经常会混入一些狂妄自大的小人。
    这些小人里有不少都曾对我说过,他们发现了新的制弓技艺。
    然而,每次让他们上手制作时,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出错。
    所以,我今天才会对你们产生怀疑。
    但你们刚才的这两段话,已经足以打消我的顾虑了。”
    说完,张先生起身向宰予和子贡各自一拜。
    “刚才把您二位当做小人,还请恕我方才无礼。”
    宰予连忙俯身回礼:“张先生哪里的话,您制作弓箭就像我们学习六艺一样,事关重大岂能等闲视之呢?”
    子贡亦是俯身回礼:“严谨的态度,正是您受到大家尊重的原因啊!”
    两个马屁精把老头拍的乐呵呵的,心情好了,老头自然也愿意帮忙。
    张先生说道:“但我总归是做错了事。既然是我做得不对,那就应该给予你们一些补偿。
    这样吧,这一次替你们打造长弓,我就只收你们一半的工钱吧。两把弓,我只收一把弓的钱。”
    听到这里,宰予赶忙抢先答道:“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我就只能收下那把免费的长弓了。”
    “嗯?”子贡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他转过头一想,马上发觉不对劲了。
    宰予那把如果免费了,那他那把不还是全款吗?
    嘿!子我这小子!平时和夫子抬杠的时候,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真遇到该明白的时候,他明白的比谁都快!
    闹了半天,他是苍蝇采蜜——搁这儿装蜂(疯)呢!
    子贡狠狠地瞪了宰予一眼,正想发作。
    但宰予可不给他机会,他连忙从袖子里抽出图纸递给了张先生。
    “先生您请看,这就是我说的那款新式弓箭。”
    张先生望着宰予手中的纸张,惊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从前倒是不曾见过。”
    宰予笑嘻嘻道:“这是纸张,您如果喜欢,回头我可以私下里送您一些,就当是您帮忙制作长弓的谢礼了。”
    张先生和颜悦色的接过图纸,嘴里还道着谢:“那就麻烦你了。”
    宰予笑呵呵地,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哪里哪里,一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您喜欢就好。”
    子贡听了,差点气的蹦起来。
    的确,对宰予来说,纸的确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因为做纸的材料和人工,都是他花的钱啊!
    寡廉鲜耻,岂为人哉?
    他正准备把宰予拖到无人之处将他痛骂一顿,谁知,忽然发现一旁看图纸的张先生表情风云变幻。
    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转瞬就成了乌云密布的梅雨季。
    张先生拿着图纸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抬头望着宰予和子贡:“你们,你们怎么能乱改一通呢!”
    他指着宰予绘制的复合弓插图,激动的吐沫星子四溅。
    “你们刚才不还说了,弓箭六材:干、角、筋、胶、丝、漆吗?可你看看这图纸上,都让你改成什么了?”
    也不怪张先生这么激动,他干了一辈子的弓匠,做了无数的长弓,虽然偶有创新之举,但总归是些小的变动。
    但宰予给他的图纸上,各种新式名词花样百出。
    像是上滑轮、下滑轮、瞄准器之类的还算正常,但类似阿尔法减震器这种东西,老先生就实在无法理解了。
    张先生气的大骂:“这个阿尔法到底是谁?乱改制作工艺还不算,竟然还有脸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他难道以为自己是类似我的先祖张挥那样的先圣吗?竟然还胆敢在前署名!”
    宰予早料到这么大的变动可能会引起传统弓匠的抵触心理,但他依然没想到张先生的反应居然会如此激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藏在袖子里的榴弹**画向后藏了藏。
    幸亏我比较谨慎,没把榴弹炮先拿出来。
    要不然张先生非得气的当场抽过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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