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竹林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他们却尴尬地沉默着,原先秋昙总喜欢说些笑话逗他,今儿什么笑话也想不起来,心里想问秦煜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可又觉主动问他丢了面子,她能有什么错呢,都是这阴晴不定的祖宗乱发脾气。
    不多时,秋昙便推着秦煜进了万寿堂,秦煜向老太太拱手请安。
    一向板肃的老太太今儿外罩了件暗红色金线绣福纹的比甲,脸上喜气洋洋。
    她抬手示意秦煜坐,满眼慈爱地望着他,不住颔首道:“果然是祖母养出的好孙儿,京城里贵家公子何其多,县主一眼便看中了你,好啊,好啊!”
    老太太不喜周氏,连带着秦昭也不那么疼爱,况且秦煜是自小养在身边的,情分与别个不同,所以县主没选秦昭而选了秦煜,她是很欢喜的。
    正为老太太揉肩的莺儿,也声音甜甜的讨好道:“奴婢说怎的先前杨家柳家林家的姑娘与二爷都成不了姻缘,原来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拍拍莺儿的手背道:“这话说得好,赏!”说着,便赏了莺儿一个大红折枝梅花荷包。
    秦煜坐在下首,一语不发,只顾抿茶。
    “今儿你爹休沐,请他过来一同商议纳采事宜,煜哥儿你看呢?”老太太见秦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故意问他。
    还没等秦煜回应,便见一小丫鬟进来回话:“老太太,老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来得正巧,快请进来!”
    接着,平南侯也撩帘进门向老太太问安,老太太瞅了眼他身后,见周氏没来,登时拉下脸,“怎么,你媳妇没来?”
    “玉颜还病着,待病好了便会来向您请安,有什么要事同儿子说也是一样,”平南候对老太太十分恭敬,亲自从张嬷嬷手中接过茶呈上去。
    老太太接过茶盏,往紫檀木几上一顿,冷着脸道:“坐吧,我也懒得理会她,横竖煜哥儿娶妻不用公中的银子,拿我的体己尽够了,”平南侯正要开口,老太太一抬手,打断他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神魂早交给了佛祖,还要那些金银做什么,我自是要留给我的宝贝孙儿的,府里其余孙子孙女嫁娶我都留着一份,只煜哥儿可怜,自小没了娘,养在我身边,我这个做祖母想多疼疼他,谁要来嚼舌根子说我偏心,也由他说去,好像他们的心不偏似的。”
    “母亲过虑了,谁敢说您偏心?”平南侯说着,撩了袍摆,在秦煜上首一个位子坐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说说煜哥儿的婚事,郡主的话你们也都知道了,这是等着我们去提亲呢,纳采的礼我这儿已经备齐,除了聘雁、绸缎、首饰衣裳和各色点心,我还加了那块祖上传下的千年古玉,郡主娘娘是见过世面的,寻常的礼看着不显诚意,独这一件犹可,你说呢?”老太太看向平南侯。
    “这是母亲您的东西,全由您自己主张,”平南侯恭敬道。
    老太太满意地轻轻颔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这时秦煜抬起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接着老太太继续道:“我昨儿看了皇历,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就那一日去,请原先给国公府大公子做媒的那个媒婆,叫什么……三喜?”老太太蹙了蹙眉,看向一旁张嬷嬷,张嬷嬷含笑应道:“是叫三喜。”
    平南侯说不上话,一个只懂带兵打仗的汉子,也不懂那些精细的礼节,只站起身感激道:“为煜儿的婚事,母亲操劳了,若还有什么琐碎小事,或您顾及不来的,便让玉颜料理吧。”
    “她?”老太太呵的一笑,“我可不敢劳动她,平日里我也不要你们来烦我,只是逢年过节或有要紧事商量时,让你们来一趟,她知道今儿我要说给煜哥儿纳采的事,便病得下不来床了?”
    “儿惶恐,”平南侯忙向老太太拱手,“玉颜确实病得头昏脑胀,下不得床,绝不是有意怠慢母亲。”
    老太太冷笑道:“她便是有意怠慢,你这直肠子的也看不出来,”接着老太太开始细数周氏怠慢她的种种。
    总之,老太太说是请秦煜来商量,其实压根没他说话的份,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全由老太太一人做主了。
    秦煜有自己的主张,方才见老太太兴致颇高,不忍打断,酝酿了好一阵,终于开口了。
    “祖母,孙儿自觉配不上安平县主,”秦煜朝上拱手,尽量委婉。
    老太太微愕,再没闲心同儿子数落儿媳的不是,板起一张脸对着秦煜,“又说胡话了,若真配不上,京城有的是俊俏男儿,怎偏生她看上了你,既看上了你,便是你配得上,虽说……”老太太瞅了眼他的腿,继续道:“可难道谁都瞅着这一样东西不成,论才华,论武功,论相貌,论家世,像哥儿这样齐全的京城还真难寻出第二个,郡主和县主又不是傻子,若你真配不上,她们不会去寻更配得上的?定是寻来寻去,只有煜儿你最合心意。”
    秦煜还要张口,老太太生怕他反驳,先就驳了他,“可别再拿那些要出家、不娶妻,怕耽误人姑娘家的话来搪塞祖母了,有这样好的姑娘,你还出什么家!”
    平南侯听说“出家”二字,心头一震,诧异地望着秦煜,他还是头回知道秦煜还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一旁低头侍立的秋昙看着秦煜,在心里默默为他捏了把汗,原来在古代,真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只能像结婚工具人一样被随意摆布。
    “孙儿只是想说,祖母还是挑个远些的日子好,譬如半个月后,不然显得我们侯府急急躁躁,”秦煜道,他方才试着拒绝,不通,又怕说得太急引出祖母的旧病,只好往后推延好留出些时间想主意。
    老太太听罢,也觉秦煜说得有理,人家前脚才透信儿,后脚他们便赶着去,确实急了,好像侯府专等着她似的,于是老太太颔首道:“还是二哥儿想得周到,回头祖母再挑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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