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秋昙回到自己房里,人还是怔怔的,正叠衣裳的绿浓和翠袖忙放下手里活计,赶上来问:“你怎么样,老太太传你去问什么事?”
    秋昙讷讷摇头,深深望了眼绿浓,又抚了抚翠袖的脑袋,“因那夜柳儿嚷出的一番话,老太太以为我不老实,勾搭三爷,要赶我出府,过不多时我娘便来接我了。”
    绿浓和翠袖齐齐啊了声,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那……那可怎么办呢?”绿浓跺脚,咬着右手食指,在秋昙面前踱来踱去,想法子。
    翠袖则拉住了秋昙的手肘,身子与她贴在一处,泪眼汪汪望着她,“我是跟着姐姐你来这儿的,如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呢?”
    秋昙揽过她的肩,强扯出一抹笑道:“你不与绿浓熟了么?往后你们互相照应,我便先走一步了,来日,嗐,也不知有没有来日。”
    绿浓的声儿也哽咽了,她从软榻上拿起个柿子红迎枕,重重一丢,出气似的,“前几月,月儿星儿姐姐到了年纪放出去,我舍不得,后头你们来了,好容易混熟了,又要走,冬儿姐姐也走了,绿绮……绿绮她……唉,怎么都要走,原先星儿姐姐还在时,便说让我少亲近她些,过不几年大家都要散,免得到时徒增伤感,我那时总觉还早,谁知真就散了,一个接一个的散,大约过不多久,我也要因着这个那个事,叫赶出府去吧!”
    翠袖听她这样说,眼泪禁不住直往下掉,秋昙也伤感起来,几人相拥着坐在软榻上,掉眼泪的掉眼泪,迷茫的迷茫,默坐了好一会儿。
    良久,绿浓才揩了泪起身道:“不哭了,来帮秋昙姐姐收拾东西吧。”
    秋昙却摆手,“二爷不许我带走我的体己。”
    绿浓和翠袖齐齐望着她,难以置信的。
    “那……那就多戴些首饰,”翠袖道。
    秋昙正有这个意思,于是从小荷包里掏出钥匙,过去开螺钿柜,将自己的戒指啊金银翡翠镯子啊,都套在手上,此时屋外传来徐氏的声音:“丫儿!”秋昙阖上柜门,对绿浓翠袖道:“剩下的二爷若不叫收起来,便你们分了吧。”
    翠袖和绿浓都摇头,说要给她留着,随后送她出房门。
    徐氏见秋昙这披金戴银的模样,微怔了怔,方才在路上,老太太派去传她的奴婢已将要赶秋昙出府的缘故都说明了,徐氏想着,都是秦煜招惹的她女儿,怎的一出事便只罚她女儿呢?正憋着一肚子气,陡然见秋昙手上的红玉镯子、翡翠镯子,还有镶绿碧榴的虾须银镯子,心头又涌起一股欣喜。
    然而,秋昙与她见过之后,让守诚请进正屋拜别秦煜,再出来时,腕子上便光溜溜什么也不剩了,甚至发髻上也只剩下一支素银簪子,徐氏立时拉下脸。
    接着,翠袖和绿浓过来送秋昙和徐妈妈,直送到院门口。
    二人出了院门,秋昙依依不舍地朝她们挥手,示意她们回去,而后与徐妈妈头也不回地往林间小路上去。
    徐妈妈这才问她:“怎回事,你的包袱呢?方才戴的那些首饰,怎的去向二爷拜个别便不戴了?”
    “我的体己、首饰,二爷都不许带走,”秋昙神色忿忿。
    徐妈妈更诧异了,做主子的跟丫鬟计较几件首饰,她还真是头回见,“这样小器的事儿,二爷一个爷们儿竟也做得出!”
    秋昙也道:“谁说不是呢!”
    于是一路上徐妈妈都唉声叹息,明里暗里数落秋昙白忙活这几年,临了背了个坏名声,还连半个子儿也没捞着。秋昙默默无语,没银子在身上,她也羞惭,总觉着自己好像要白吃白住人家的一样,虽然这是原主她娘。
    秋昙教徐妈妈领走的事儿立即传到万寿堂,老太太本以为秦煜还要阻挠一番,没成想这般顺利,她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这便端起茶盏抿了口。
    这时,帘外有奴婢回话,说夫人来了,老太太让请进来,不多时周氏便打帘进门,先向老太太请安,而后才依言落座。
    老太太开门见山道:“三哥儿和秋昙的传言,你这个当娘的可听说了不曾?”
    “说起这个,媳妇真是惭愧,”周氏站起身,低下头,做出副羞愧的样子,道:“这就要秋闱了,我本该拘着他在自个儿院里读书,偏我心软,那日因是乞巧节,众人都在乐,我便也放了他一日,谁知就闹出这个事来,怪他喝了酒便忘形,把二哥儿的院子当自个儿院子,把他的丫鬟,也当自个儿的丫鬟了。”
    老太太抬手,“罢罢罢,我不问你这个,哪个哥儿年轻时不是这样,我只怪道他怎的同徐婆子说要纳她女儿为妾,这是个懂事的说出来的话么?”
    周氏忙道:“这绝没有的事儿,是底下人传来传去传错了话,昭儿只说想调秋昙去他屋里伺候,您也知道他的性子,怜香惜玉惯了的,原先秋昙在我院里便同他说的话来,后头他听说秋昙让二哥儿罚了,可不就说出这没名堂的话么?但纳她做妾,这昭儿绝不敢想的,娘您安心。”
    如此,老太太才气顺了些,她回头看了眼莺儿,示意她端些桃子过来给周氏尝尝鲜。
    莺儿下去,不多时,便端上来一粉瓷碟子,里头盛着八瓣黄桃,果肉极鲜嫩,简直渗出汁水来,周氏呀了声道:“这时节竟有桃子,真个奇了怪了。”
    “我那老姐妹萧山伯夫人庄子上的,前儿摘了几个鲜的给我送了来,我吃着还不错。”
    周氏其实才吃过半碟子酥酪来的,这会儿着实吃不下,却也不得不给个面儿,拿起一瓣咬了口,赞道:“果然新鲜。”
    “那昭儿他奶母跑到听风院说那些话,你又预备怎么处置呢?”老太太冷不丁问了句。
    周氏面色微滞,帕子掩口,将没留心咬着的桃子皮儿吐在青釉印花漱盂里,而后用帕子掖了掖嘴角,抬眼道:“我已狠骂了她一通,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俸,本还要再打几板子,可她年岁大了,又奶了昭儿几年,看在昭儿的面上,我也不好重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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