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秋昙今日收拾妥,早早便同那两小厮来了,太子府也就是原先的胶东王府,他们不敢走正门,来到东侧门,具上苏州知州的拜帖,又给了门房几十两银子的赏钱,门房才呈了帖子入内,不多时,里边便传召秋昙。
    秋昙跟着引路的小厮,绕过重重角门、月洞门,走过曲廊水榭,终于在一处殿宇前停下,而后便跟随一粉衣婢子,低头入内,眼睛不敢左右乱瞟,只隐约感觉前方贵妃榻上坐着个紫衣妇人,料定那便是太子妃,这便双手加额,叩拜下来,“民女参见太子妃。”
    “不必拘礼,赐座,”太子妃声音温厚。
    秋昙推辞再三才坐了,心觉这位太子妃是个和善人物,这才微微抬眼看她。
    太子妃大约二十三四,容貌清丽如朗月照花,梳高髻,着紫衣,手摇团扇,自有与人不同的从容慵懒之态。两边的侍女也比平常人家的丫鬟面容姣好,一个掌扇,一个跪呈冰西瓜上前,太子妃用银签叉了一块,赏给身边的嬷嬷了。
    “你便是那个会做文胸的绣娘?”太子妃问。
    秋昙道是。
    “那些别致的衣裳也出自你手?前些日子苏州知州的妇人给本宫送了两件,的确前所未见,你还能做出别的么?”
    秋昙答能。
    “那你便留在太子府专门给我本宫做衣裳,每月做两件不重样的,月例银子二十两,如何?”
    秋昙起身,恭敬答道:“多谢太子妃赏识,只是民女不大懂规矩,怕住在太子府闹出笑话,况且民女在外还有生意,可否容民女在府外为太子妃做衣裳,每月两件不重样,也绝不与市面上的一样,太子妃您独一份的,月例银子民女也不敢要,能为太子妃做衣裳,是民女三生有幸。”
    太子妃忖了忖便应下了,她只要独一无二的衣裳,人在不在身边并不打紧。
    “你为本宫裁衣,本宫也不会亏待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秋昙想着既然太子妃都开口了,她还客气什么呢,她深吸一口气道:“民女在苏州有三间绣坊,共五万架织机,宫里用的绸缎都来自苏州徐家,民女自认自家的织锦不比徐家的差,请娘娘举荐。”
    一个小女子,做这么大的绸缎生意,还敢在她面前自荐,太子妃突然来了兴致,“抬起头来。”
    秋昙抬脸。
    太子妃打量了几眼,有些失望,这就是娇娇俏俏的小女儿家的面相,不像是更干大事的,她笑了,正要说话,突然有奴婢来禀:“娘娘,太子过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头戴玉冠,着月白色江崖海水银纹蟒袍的胶东王入内,太子妃忙起身行礼,胶东王抬手示意她坐,自己也撒开腿在贵妃榻一旁坐了。
    秋昙本能地退后了几步,躲在右侧的婢子堆里,生怕胶东王认出她。
    胶东王和太子妃各坐一侧,太子妃一手搭着梅花纹翘头,面容比方才更为端肃,拘谨地望着胶东王,目光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问:“太子在这儿用午饭么?”
    “不用了,半月后宏儿的生辰礼你可预备好了?”
    “臣妾已预备下,帖子也发出去了,头一日宴请文武百官,次日请柳不知等您的友人和臣妾的娘家人,第三日便是府上自己人乐一日。”
    胶东王淡淡嗯了声,道:“你在帖子上加个人,原林阁老的孙女林品兰。”
    “她?”太子妃不解。
    胶东王怕她想岔了,忙道:“她与伯伦六年前便定了亲,娶亲前日秦家老太太去了,伯伦守孝,婚事便耽误到如今,我看他纳了十二房妾室,内心仍然不定,到底娶个正妻才是道理,所以叫你把她也请来,安排安排。”
    秋昙听见这话,如五雷轰顶,几乎站不住。秦煜与林品兰定了亲?老太太去世了?而他竟然还纳了十二房妾,那当日她在船上听见的话,说的正是秦煜无疑了。
    所以他中了状元,还任工部主事,那想必腿也好了,对了,那日马车上他确实没坐轮椅来着。
    秋昙简直欣喜若狂,然而下一刻,想到胶东王要撮合秦煜和林品兰,且他纳了十二房小妾,她便鼻头酸涩,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会变成这样呢?娶妻还罢了,纳十二房小妾,那是人干的事儿么?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专一是不可能专一的。
    那边厢,太子妃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胶东王见她含笑,问她为何发笑。
    “王爷竟操心他人婚事,臣妾真真想不到。”
    “旁人的我不操心,独伯伦我不能不操心,”胶东王摇了摇头,忽站起身道:“我还有公务,便不陪你用午饭了,此事你上点儿心,好好安排,”说罢便往外走。
    太子妃起身送他出门,归坐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向一旁的嬷嬷道:“本宫从前竟不知他是这样的人。”
    “王爷其实性情中人,王妃往后便知道了,”那嬷嬷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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