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山!”
    “这……这怎么可能,他离我们那么远。”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虽连粟特人都算不上,可他位高权重,治下笃信火神的人又多。不但河北道的那些粟特商人把他当作光明之神,连河北道的许多百姓都把他当圣人膜拜。”
    所谓的“光明之神”要是换作别人,自然要彻查究办。
    可遇到这位怎么查,怎么究办……
    王将军懵了。
    吴衙推傻眼了。
    韩平安知道他俩被震撼到了,转身看向史泽珊:“御座是祭坛的支柱,祭坛又是御座的支柱。你们是不是想辅佐安乐山,打下一个像你们波斯老家以前那样的王朝。”
    史泽珊冷笑着问:“连这你都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你们粟特人的圈子里,只要稍有点地位的都知道。只是我们叶勒距安乐山太远,三位祆正并不知道,甚至可能都没听说过这个人,自然不会像你们那么盲目追捧。
    而你们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于是故弄玄虚,让三位祆正误以为光明之神是我安叔,想以此先把三位祆正骗上你们的贼船。”
    “韩三郎,你刚才说崔瀚徐浩然在明陈驿长在暗,现在看来你才是躲在最暗处的那条毒蛇。今日你能咬我,他日你便能咬别人。”
    “哎呦,还想挑拨离间。”
    韩平安伸手敲敲他额头,笑道:“且不说安乐山十有八九会失败,即便他运气够好能成事,他也不会再需要你们这根支柱,他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你们踹开。”
    史泽珊挣扎着咆哮:“光明之神笃信正教!”
    “笃信个屁,他真要是笃信火神,能以光明之神自居?其实你没见过他,但白硕德见过,那些个大祭司大商人在他面前比狗都卑微,你们这么上赶着巴结他,无异于在与虎谋皮。”
    韩平安冷哼了一声,回头看向恍然大悟的史羡宁等人。
    “三位祆正,其实遇到这种事的不只是你们,现在有很多粟特商人在选边站。有的支持,有的反对,有的两头下注,也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如果安乐山成不了事,并且十有八九成不了,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论之前是支持他造反还是反对他造反的。”
    史羡宁本就以睿智而著称,很认同韩平安的分析,凝重的点点头:“劫难啊,在劫难逃啊……”
    “知道就好,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这一劫便要到来。你们何去何从,该好好想想了。”
    “谢三公子提点。”
    ……
    王将军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缓过神,不解地问:“三郎,安乐山为何要杀你爹。”
    “有这些一厢情愿的人在,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安乐山想。”
    韩平安指指史泽珊和阿史那赛,恨恨地说:“他们有很多族人,尤其一些有钱有地位的粟特豪商,铁了心要辅佐安乐山,不但出钱出力,帮着四处打探消息,甚至具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
    “主动能动性?”
    “就是自作主张,就是上赶着要帮安乐山的忙。”
    韩平安示意徐浩然把白硕德押进来,耐心地解释道:“朝堂上的一些有识之士很担心,频频向皇帝进言安乐山要反,恳求皇帝加以防范,并拿出了应对之策。”
    吴衙推紧张地问:“如何应对。”
    “从陇右、河西、北庭和我们安西抽调精兵强将入关,而安西最骁勇善战的就是我安叔,想让安叔率兵入关。
    可安叔是粟特人,朝中大臣不太放心,觉得应该有个监军,这监军自然是我爹,谁让我爹在长安名气大呢。
    可朝堂上四处漏风,压根儿没机密可言,这些事很快被长安的一个粟特豪商知道了,于是想帮安乐山提前解决掉我爹,并把这件事交给大祭司,大祭司又让史泽珊这个学生全权办理。”
    王将军追问道:“康有龄为何甘愿受米法台驱使?”
    韩平安回头看看大堂外刚爬起来的康有龄,说道:“史泽珊和米法台早背着史祆正把何达姆拉下了水,早想好让何达姆蛊惑曹都满杀掉我爹。
    但这需要包括狼牙烽在内的沿途烽堡配合,不然得手之后跑不掉,毕竟曹都满何达姆二人对他们还是有用的。
    史泽珊发现康有龄对我安叔一肚子怨言,便让米法台来找康有龄,说曹都满想做叶勒大都督,事成之后愿出银钱四十万文酬谢。
    并提出了让沿途烽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曹都满杀掉我爹,大军再去平叛,顺势杀掉曹勿烂,再顺势帮曹都满做叶勒大都督的计划。
    康有龄其实不在乎米法台究竟为何要杀我爹,只晓得我爹死了安叔会倒大霉,只要安叔倒霉他就高兴。于是,他想到了对安叔同样心存不满的钱崇厚……
    总之,只要豁出去搏一把,他康有龄不但能出口恶气还能赚四十万银钱,钱崇厚等人不但能出口气,还能借机立下平叛大功,甚至能借此把他们拥戴的我六叔扶上位。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真是一环套一环。
    这个史泽珊也太阴毒了,竟把人性拿捏的如此之准。而一个人究竟能坏到何等地步,看看康有龄就知道了。
    王将军回头看了看听到“四十万银钱”之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康有龄,又问道:“那他们又为何要杀你,还找个人来假扮你。”
    “这个说来也话长。”
    韩平安看了一眼刚被摘下头套的白硕德,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拿起林使君的杯子,喝了一口葡萄酿,回头看向正笑而不语的老爹。
    “不查这个案子不知道,原来关于我的身世叶勒有很多传言,居然有人说我是我爹与公主姨娘的私生子。”
    “逆子,休得胡言!”
    韩士枚尴尬至极,勃然大怒。
    王将军乐了,走过去拉住他:“韩侍御,这是在断案,让三郎说完。”
    吴衙推连连点头:“这是正事,再说本来就是传言。”
    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韩平安岂能半途而废,躲在安伏延身后,嘿嘿笑道:“白硕德不但听说过这个传言,也不止一次见过我,对此印象深刻。
    后来有一次去长安,无意中看到一个名叫任禾的小奴仆跟我长很像,年龄又相仿,于是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啥念头?”
    “把我杀了,让那个小奴仆取而代之,等到合适时机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到时候天子一高兴,说不定会封假韩平安个藩王做做,西域的藩王一样是藩王,到时候他便能拥有一个藩国。
    于是,他把那小子买下来,让那小子信奉火神,并请饱学之士教那小子念书。再后来大祭司说要杀我爹,他觉得机会来了,提议来个顺而为之,把两件事当作一件事办。”
    太曲折太离奇了。
    王将军禁不住问:“万一,不是万一,我是说他们将来公之于众,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天子不相信,他们岂不是白忙活。”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既然能把假韩平安变成真韩平安,自然也能把传言变成真的。”
    “那这个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王将军,你这话何意?”
    韩士枚急了,指着他们声色俱厉:“兰成公主为我大唐,背井离乡,不远万里赴小勃律和亲。她虚与委蛇,百般周旋,受尽屈辱,直至弥留时仍在担心小勃律会不会反。
    大唐疆域竟靠一个弱女子用性命去维持,你等七尺男儿非但不汗颜,反倒在此毁她贤名污她清誉,你等良心何在!”
    王将军被骂得无地自容,连忙拱手:“末将口误,末将口误,韩兄息怒。”
    吴衙推赶紧上来打圆场:“既是传言,自然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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