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时,简沐就打电话给档案室的师兄,让他帮找到十四年前的一份旧档案。是一份加密文件,不会太难找。
    对方握着电话支支吾吾,“上头曾下了死命令,要彻底封印那份档案,事关涉及到我国两位跨境科学家的事情……”
    简沐道:“省厅的慕教授已经同意了,我可以批阅。”
    于是对方在犹豫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应承下来了。
    当十点多,肖甜意醒来时,简沐不在了。
    她只觉全身上下都通,散了架似的,一条腰尤其酸软,她换衣服时,分明看见了腰肢上的两块手印,十指清晰。她又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木深,真是不要命了似的。”她又抚了抚还十分平坦紧致的小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了呢?毕竟,昨晚他们不止一次……
    不能想,不能想了!肖甜意红着脸,跑出阳台,倒是没在庭院里见到简沐。
    她又回到房间里,才发现床头柜前压有纸条,“我回警局一趟,中午回来陪你吃饭,等我。”
    另一边,简沐还在往警局开的路上。从他和甜意的老宅回警局的确需要花费些时间,可是这片区治好好,还在国际学校的学区里,适合以后孩子上下学。他无奈地叹气,“好吧,以后我提前一个小时去上班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笑了。原来有一个家,憧憬和一个人的未来,他们的孩子,以后的生活……是那么美好的事。
    警局里,档案室的小何拿着绝密档案的文件袋往危机处理部门的谈判科室走去。
    半道上,小何遇见了简林深。
    简林深看到了有绝密封印的红火漆,奇道:“这是谁要的资料,怎么往我们部门送来了?”
    小何说:“是小简队要的。”
    简林深温和礼貌地询问:“我可以看看吗?”
    小何有些为难,但还是将文件袋递给了他。
    简林深并不是要拆封,他只是看了看档案编号,然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记得这个在当年是特大案,关系到**,我国跨境科学家,以及两位未成年受害者。”
    “是。”小何谨慎道:“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翻阅。但小简队说,他得到了特许。刚才省厅的慕教授也发了信函到我部门,所以是按章程办事。”
    简林深道:“他还在休假,你交给我吧。我中午带回家给他。”
    这是个烫手山芋,而简氏兄弟又是慕教授的弟弟,交给他也很合适,于是将文件交给简林深就去档案室记档了。
    简林深拿了档案,直接开车回了老宅。
    下车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看见了在对面庭院里给小树苗淋水的肖甜意。
    她穿着宽松的米黄色短款羽绒服,弯着腰哼着歌儿给树苗洒水。她脚边是一把培泥用的小铲子,她脸上挂着笑,可以想见她的心情十分好。
    她和弟弟的婚事,也近了吧。他站在苹果树下,凝望她,只觉心底十分眷恋与羡慕。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怦然心动,一起种下属于彼此的大树,这一切,都不是属于他的。是属于她和简沐的。
    简林深回到书房里——这里,只要他回来住,都会作为他的卧室。
    没有人知道,那么多的房间,为什么他挑选了这一间。可是这一间只要站到阳台上就能看到她了。
    他依靠着阳台墙壁,想了想,还是撕开了鲜红的火漆。
    他看得很快,当“X-侵”,“精-斑”等字眼出现时,简林深的眼睛红了一片。他模糊地记得,当初父母嘴里提到的,这个孩子很可怜,简沐求了父母许久,父母找来了慕骄艳,慕骄艳亲自去瑞士请来了着名的心理学和精神治疗学家景蓝到他们家里,给她治疗。当**,他不太了解,只知道好像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替她做了记忆抹除术。他还记得,当年**叹息:“这孩子太可怜了,两只眼空洞洞的,曾经的灵气全没了,不会笑也不会哭,就空洞洞地坐在那,看得我……不然就是做噩梦,用利器割自己的手腕手臂和大腿,一条一条地割……”
    甜意,她当年……原来是这样……
    简林深手猛地捶向墙壁,鲜血渗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她和弟弟同时被绑架,他当年是知道一星半点的。家里人都忌讳如深,没有人会对他提起,但他不傻,从来往的警察、特殊单位调查员,心理医生,父母的言谈里,他能猜到一些。被绑架囚禁换了成年人还会留下心理阴影,更何况是个脆弱的孩子。而他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救出来时全身都是伤,有些地方深刻见骨,听来访的刑警无意中交谈时提到的,对方是个虐待狂,两个孩子被拔出了手指甲。当时,他以为只是身体上的虐待和痛苦,谁料到……
    他手又猛地捶向墙壁,努力平复了许久,他才继续看下去。
    他看到了精-斑的DNA图谱,他双眼一凝,这个图谱他很熟悉!
    从前,父母带他们做自卑症基因检测,这个图谱和当年他的图谱大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
    他和简沐是亲兄弟,所以,这个是简沐的DNA图谱。
    他靠着阳台墙壁,觉得无力,又心疼。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正要看下去,就听见了房门开关的声音。
    简林深没有动。
    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是简沐进来了。
    他走到简林深的写字台前,取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哥哥的桌面。
    正是肖甜意给他拍下的那一张,他在对着她卧室的阳台上,为她拉凑小提琴。
    简沐刚才回到警局,就被告知文档被哥哥取走了。他赶回来,却没见到哥哥,“没回家吗?”
    简沐拿起手机,拨出哥哥的电话。
    “铃”一声,被简林深卡断了。
    简沐握手机的手一紧,猛地抬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哥哥从阳台逆光处走了过来,而他手里是拆开了的报告。
    简沐痛苦地说道:“你都看见了?”
    “嗯。”简林深问:“当年是你?”
    “是。”他笔直地站着,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丑陋、无助、伤疤一一展现在众人眼里。
    他站了许久,而哥哥一直没有说话,就连呼吸也似静止了。简沐仿似听见了他的一声叹,那么轻,仿若虚幻。
    简林深说,“木深,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
    简沐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哥哥,你、你原谅我了?”
    “不是你的错。”简林深虽然还没看完报告,但他的弟弟是那么正直优秀又善良洁净的人!他相信弟弟!
    简沐声音哽咽了:“那个掮客头目、Z,他叫Z,他是个性-无能,为了满足他的变态心理,他给我喂了药,他以为我们是亲姐弟。”
    简林深一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倒退一步,靠着写字台,手猛地按在心脏上,那里一抽一抽地痛,他慢慢地吸气呼气,尽力平复翻涌的心绪,一口血被他压了下去,含在舌尖喉头,是满满的铁锈味。在这一场伤害里,他的弟弟是多么地无辜又无助,他恐怕是天天遭受来自心灵的凌迟,更不要提那个小小的少女。他们一直活在地狱里。
    简林深一把走了过去,抱住弟弟,温声说,“木深,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有哥哥保护你们。”
    “哥!”这是难言的疮疤与隐疾,也是邪恶下流的Y私,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憋在心里。大人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都不敢直面安慰他。而当年,他也一度自闭,彻底关闭了自己。什么话都听不见,什么人都看不见,他本就是轻度自卑症患者,那之后他直接封闭了自己。他只跟着甜意,无论去到哪里都跟着她,只想保护好她,但他从此以后一句话都不再说。但甜意每天噩梦不断,一天睡不了几小时,只要一睡着必定梦魇,他眼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精神接近崩溃,已经连父母和他都认不出来了,还会往自己身上割口子,只有看着血流出来的时刻,她才会安静。
    后来,他终于艰难地开口说话,却是求父母去请表哥。他知道,只有他表哥慕教授可以帮助他。慕教授为他们请来了全球首屈一指的心理和精神学家景蓝。而他和肖甜意,其实是景蓝的第一位病人。景蓝在心理学精神学,以及神经学上极有建树,名望极高,他是个天才,但从不收病人。他和肖甜意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他和肖甜意是一体的,是同生关系,所以是一个。
    这一声哥,含了那么多的委屈。简林深拍了拍他背,然后放开了他,“木深,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会做无用功。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想要打开这份卷宗?你想抓住Z是吗?”
    “是!”这一次,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希望能分析他的心理,找出更多有用信息。我卧底时,其实真的见过他一次。但他只露了一面就走了。我跟不到。但我是财技这方面的专才,所以参与并帮助犯罪集团洗-黑-钱,我根据集团和Z的金钱来往摸到了一些信息。Z好像是来贩卖某些情报,而要换去一些东西。Z从集团里购进很多医药医疗资源,我觉得Z依旧在寻找化学武器。就像当年要绑架我一样,目的是简氏集团无意中研发出来的能三十秒内麻痹人全身神经,造成心脏猝停的化学元素。”
    简林深越听神情越凝重,没想到当**,居然那么复杂,且危机重重。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我一声。我和表哥都会尽力协助你!”简林深道。
    “好!”简沐拍了拍他肩膀,顿了顿,他主动抱住了哥哥,说,“谢谢你,哥。”
    简沐拿过档案,就离开了。
    他没有直接去甜意家里,而是把档案先锁进了他卧室的保险柜里。
    他必须要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一遍,不,一遍不够!无论看多少遍,他一定要找出有用的信息,他要亲手抓住Z!
    简林深坐在写字台前,他双手按肉着太阳穴,许久后,才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拧开吞服了一颗,那颗心才得以舒展,没有方才的锐痛。
    他的视线无意中被写字台另一边的东西吸引。
    他看过去,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
    但又不是现在的他,是很多年前的他了……
    简林深拿起照片,是当年,他站在她卧室对面为她拉凑小提琴。
    怎么会有这么一张照片?谁拍的?
    他思考着,又想起了从前,其实,当年,他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那么漂亮明媚的小姑娘,还那么爱笑,阳光灿烂得很,谁不喜欢呢?他喜欢动物,从小就喜欢,还特别喜欢狗,可是父母g的那一行,总是拿动物做各种实验,冷冰冰的实验室,冷冰冰的器具,动物们无助的眼神……所以,无论他多喜欢,他都没有养任何动物,他怕它们会莫名其妙地被父母带去实验室然后再也回不来。可是这个小姑娘拉着两条拉布拉多犬时,多神气啊!
    每次看到她笑,他的心就融化了。
    她的可怕遭遇,当年的他听见了一些,后来见她好了,没心没肺的,他也开心,但当有一个晚上,他听见幽幽的哭泣,他来到阳台上,那时是盛夏,他能看见她蜷缩在床里,将头和脸都埋进了毛巾被里,那个毛巾被子被拱出一个小小的形状,小小的“形状”在不断地抖,是里面的少女在颤抖,她在害怕。
    于是,他开始每个夜晚,都给她拉凑一曲安眠曲……
    简林深抚摸照片,摸到了凸起,他翻了过来,看见了当年那个少女稚嫩真诚又大胆的字迹……
    是弟弟交还给他的。毕竟,这是属于他的照片。
    简林深是心理学家,自然明白个人心思,他轻轻抚摸清丽还略显稚嫩的字迹,温声道:“原来,你一直喜欢我。这么多年了,如果当年我没有放弃,没有回美国,如果我再大胆一点,坦然地去等你长大,然后追求你。今天,会不会一切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
    怔愣了许久,终是化为一片叹息。
    简林深低低道:“意,你和木深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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