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由于国内在妇产方面的“医疗服务”意识还不是很主流,出国待产在当下富人圈里十分流行。
    心里压着这么大的事,安英这胎怀像也确实不好,谢溧艳把一系列孕检报告往谢征峰面前一拍,直言安英天天被谢家、安家安排的这一群“专业陪产师”高得精神压力太大,已经产前抑郁了,要将安英带到新加坡待产,谁也不许再安排人过来跟着。
    次年四月,安英在新加坡诞下一名男婴,丈夫谢溧艳全程严密陪产,很是周全。
    谢溧艳先把孩子送回了谢家,将安英暂时留在了新加坡,理由是早产对产妇身体伤害太大,暂时不宜长途劳顿,需要留在新加坡将养身体。
    5月,沈括破天荒申请补休了这些年攒的所有假期飞往美国,理由是,留学时交往的女友,出了点事儿。
    华盛顿,私人医院
    安英看着床边保温篮里熟睡的女儿,一想到接下来的骨肉分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阿英,别哭了,这个时候你不能总哭,哭多了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沈括一遍一遍替她拭泪,满目疼惜地哄这,显然是对产妇产后保养做过功课的。
    安英这些天,只要看到孩子,就流眼泪。沈括每每看在眼里,心头总是钝钝的又涩又疼,时常在心里自虐似的痛恨自己。
    如果他足够强大,又或者当初不那么贪心的想抓住这段感情,那是不是就没有今天?如果他当初能果决些,或许经过这几年,他在阿英这就慢慢淡了,甚至将他忘了,阿英就不会受这些苦。
    可这种假设,光是用脑子触碰一下,便足够痛的他心如刀割。
    “咱们女儿总不能一直宝宝、宝宝的叫这,阿英,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沈括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想方设法转移安英的注意力。
    这句话果然成功收住了安英的伤感。
    认真皱着眉苦思冥想起来,跟沈括拿着纸笔写,思索讨论了好几个,都不甚满意的被她自己一一推翻.
    直到保温篮里有细细啼哭响起,沈括急忙去看,安英看着抱起女儿踱着步,噢啊噢啊轻哄的沈括。
    下午三点的阳光从窗子里钻进来,橘灿灿披在沈括跟女儿身上,笼出一层朦胧光晕,从安英的角度,正好看见小姑娘紧攥着肉肉小拳头,让阳光照得粉嫩透明。
    这幅温馨画面,让安英心窝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感受用幸福形容似乎太过笼统,但她也找不到别的词了。
    心念一动,安英轻轻开口:
    “予欢、沈予欢。”
    沈括抱着女儿回头看她,仔细咀嚼这两个字,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后,低头轻轻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亲,又亲了亲,眼神晶亮晶亮的,藏不住的温柔和笑
    “好,予欢,欢欢,好,好...”好到最后,声音竟开始有些哽咽。
    安英走过去从背后拥住沈括坚实的脊背。
    “阿括,我就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能给予她自由、快乐,也希望,她将来做一个有能力给予别人幸福的人。”
    予欢予欢,安英贴着沈括宽大的背,在心里默念着女儿的名字,几日来的焦躁,就在这个平凡的下午获得了安定。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现在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没辜负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完成她该承担的使命。阿括尚在身边,他们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的孩子不需要活在谢安两家的束缚里,将会拥有快乐自由的人生。而这一切顺利的像做梦一般。
    可沉浸在梦里的安英不会意识到,梦是缥缈的,虚无的,甚至是相反的。那是一个巨大的迷惑人心的泡沫,要碎要醒的,而沉溺在梦里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谢家大宅。
    书房里,空气凝滞,像极了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谢征峰面色Y鸷地看着眼前的谢溧艳,谢溧艳只觉千斤压顶,低头盯着脚尖,等待着谢征峰的爆发。
    果然,下一秒,谢征峰面前的茶碗旋着一股劲风儿朝谢溧艳飞来,左肩一痛,茶水溅了他一身,一个上好的青天釉瓷就此四分五裂,也亏得前头那一阵儿沉默对峙,茶汤稍晾了晾,这要是滚水,谢溧艳觉得今天他非毁容了不可!
    “说!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征峰手指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按耐住冲过去打死谢溧艳的冲动!
    “什么怎么回事,我跟阿英的儿子,就这么回事!”
    谢溧艳嘴强牙y,心里其实已经知道,瞒不住了!他脑子飞快运转这,他得想个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起码得保住阿英!
    “谢溧艳!平时你在外面那些荒唐事,掀不起大风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搭理你!你当真以为一家子都是傻子!凭你随意哄骗?”
    谢征峰猛地一声厉呵!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摔倒谢溧艳面前。
    “实话告诉你,安英去新加坡之前最近一次孕检,我就让医生加了基因筛,她肚子里明明是个女孩,你不要告诉我,怀着怀着,基因突变了!!!”
    谢溧艳一听这话,突然就怒火丛生,那种从小到大,事事被操控的不甘与排斥涌上心头。
    索性心一横:“是,这孩子是我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怎么了!我的儿子,我带回来,有什么问题?”
    谢征峰当即被他气得血压飙升,啪的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案上物件全部都被震得移了位,怒目圆睁这伸手指着谢溧艳,发狠道:
    “谢家!绝不允许来路不明的野种进门!”
    谢溧艳攥紧了拳,反复咀嚼这野种二字,忽的恶从胆边生,直视着面前怒不可遏的父亲,笑了起来
    “呵、野种又怎么了?要真细论起来,谢家这自以高贵的血统,也不过都是强奸犯的种,又比野种高尚到哪去?”
    谢征峰身体震了震,黑漆漆的瞳孔几不可见的骤缩了一下,脸色阴沉的能结成冰,声音因愤怒到极点而嘶哑,显得有些可怕:“你、再说一遍!!!?”
    “怎么,我说错了吗?”谢溧艳心头压了这么多年的愤慨,今天突然就如决堤泄洪,再压不住了!
    “嫁到谢家的女人!有哪个是心甘情愿的?奶奶!我妈!有哪个不是活在丈夫的强迫中?”
    “你看不上我在外面生的野种!嫌我弄脏了谢家这高不可攀的门楣是吧,呵、也是,谢家的男人,在外是出了名的好家教,模范丈夫,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外面那些贵女们都羡慕的不得了吧,挤破头都想嫁进谢家?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她们怎么能知道,被谢家男人选中的女人,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从小到大,我从没见我妈笑过,却时常能看见她一个人偷偷哭,她连哭都不敢让你看见吧?毕竟,她一看见你,连气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哪个举动又惹到你敏感的神经!”
    谢溧艳嘴边挂着十足的讥笑!说道愤然处眼里闪着比人的亮。
    “我说的也不全对,很小的时候,我妈笑过一次,就种树那次,我央求了她好久,她终于被我拉出来同我一起,种好了树,她也很高兴,就因为这跟家里新来的园丁多说了两句话,脸色挂了笑,被你撞个正着,你就能当着我的面,把她拖进屋。”
    “那一次足有四天没让她出房门吧?我趴在门外偷听,我妈怎么跟你求饶的?你呢?你比这她对你笑,她笑不出来,然后呢?你怎么对她的?那时候我还不懂那些动静实在干嘛,后来我懂了,那是强奸!”
    “我以前特别不理解,我妈为什么跟别人的妈不一样!总是对我忽冷忽热,冷的时候看都不愿意看我,我心里怨恨过她,慢慢我就明白了,因为,我是她不甘不愿生下的孩子,是她被无休止强奸的证明!”
    “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我妈,她做梦都想离开你,离开这个家!”
    最后这句话似乎是狠狠刺中了谢征峰的软肋,以至于他面部组织都在抽动!双眼满血丝,面目狰狞的对着谢溧艳声嘶力竭地怒喝:“闭嘴,我让你给我闭嘴!!!”
    “怎么,恼羞成怒了?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我为什么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为什么会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生出个你口中的“野种”?你以为我想吗?!!!”谢溧艳的声音陡然拔高,说到后面也成了嘶吼!
    父子俩仿佛成了两头对峙的雄狮,时刻预备这扑向对方!
    “你以为我娶阿英是为了什么?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相敬如宾的亲人你懂吗?总之,谢家女人的悲剧在我这一代从此扎住!从今以后!谢家绝不会在再出现我妈,我祖母那样的女人!”
    “哦,对了,你千万别想着对我儿子怎么样,阿英确实怀的是个女儿,可惜,在肚子里就没胎心了,死胎你懂吗?她以后都不能生了,这刺激对她来说太大,所以才呆在新加坡不愿意回来!!”
    谢溧艳敢这样说,他是早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怕谢征峰去查。
    “老谢家代代单传!所以这个孩子,可能是你唯一的孙子,你如果想让谢家从我这儿绝了后,就尽管拿他开刀!”
    “给我滚!滚出去!滚——!!”谢征峰的怒喝震的整层楼都跟着打颤。
    这是谢溧艳平生第一次见到他爹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解恨畅快,听话的转身“滚”至门口,忽又想到什么,停下来背对着谢征峰道:
    “哦,还有,谢家要是嫌弃阿英以后没法生育这回事,我可以跟阿英离婚,然后随便再娶个谢家满意的女人,不过,我在想,谢家舍得安英嫁进门绑死安家带来的好幢起?毕竟安四叔,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那一夜,谢征峰独自枯坐在案前,一动未动,书房的灯,一夜未息,直至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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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倾川的百天宴,一直等到安英回国后,由谢安两家一起出面,大办了三天,商政两界名流纷纷下场道贺,谢征峰对谢倾川的身份算是默认,对安英失去生育能力这档子事也缄口不提。
    只提了一条:
    谢溧艳两口子必须带着孩子搬回老宅,谢倾川,必须由他亲自管教!
    安英悬着的一颗心就此落地,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结果,面对这个谢父提出的淫穴要求,谢溧艳见好就收,颔首应承。
    安英私底下追问谢溧艳到底怎么让那么倔的老头妥协的?谢溧艳始终讳莫如深、只说让她把心放肚子里,万事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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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括单位里不止一人对他休了次长假带回来个孩子指指点点,甚至领导都一再找他谈话,毕竟他们这种走政途的,私生活混乱是致命伤。
    沈括对外的一致说辞是,在美国时交往的女友,他回国前已经分手,彼此心里都放不下对方,去年女方回国探亲,两人以结婚为前提复合,后因种种现实因素再次分手。
    女方回美国后发现怀孕,当时的美国堕胎是违法的,女方瞒着沈括将孩子生下来后,经济上出了问题,没有经济实力养活这个孩子,才与他说明了孩子的存在,现二人已经协商妥当,孩子交给沈括全权抚养,女方放弃抚养权与探视权。
    沈括说得坦荡,并保证绝没有什么私生活糜乱的情况,经得起组织调查,再加上几年相处下来谁不知沈括为人?领导从私心里也是在偏向这个好苗子,有孩子说到底也是人家私事,并不违法,议论了一阵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揭过去了。
    而沈予欢的存在,也替沈括劝退了各路意图“招婿”的领导。就算再怎么欣赏他这棵好苗子,也不可能送自己女儿去给人做后妈。
    搬进老宅后,安英出行皆由谢家司机接送,跟沈括想见一面都多有不便,更别说去看看女儿,再加上沈括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工作带娃一手抓,忙起来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没长那三头六臂。
    偶尔跟着谢溧艳以朋友小聚的名义,见上沈括一面。大多时候,也只能从电话里,听一听沈括低沉地说着思念,跟她讲一讲女儿的变化,听听女儿咿咿呀呀的N音,有时正说着,小姑娘扯着嗓子哭起来,每每听到女儿尖细的哭声,安英整颗心便揪着疼,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孩子抱进怀里哄,然而现实中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流泪,
    两个心爱的女人一起哭,简直让沈括头大如斗,可晚上阿姨不在,哄女儿的事只能他自己来,他只得硬着心肠匆匆把电话挂断,使尽浑身解数去哄着怀里的小祖宗。
    每每这个时候,而哄安英的任务,便落在了搬进老宅后老实了很多的谢溧艳身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沈括升上S市副市长,谢征峰才真正重视起谢溧艳交的这位挚友。
    主动吩咐谢溧艳,邀沈括携女来参加他的寿宴,席上,沈予欢被李叔领着做到儿童席,生性冷峻寡言的谢小少爷,皱起小眉毛看着眼前这个头一次见,就一个劲儿冲着自己傻笑的粉团子,
    一旁的李叔瞧这心里一乐,这可姑娘了不得,这可是全场十几个这小朋友里唯一不怕咱家小少爷的冰块脸的,顺手便将沈予欢的座位安排在自己小少爷身边。
    小小的谢倾川眉头皱得更紧:“你为什么不怕我!”
    “你就是小川对不对,我爸爸说,你是我的小哥哥,哥哥就是一家人的意思。欢欢可喜欢家人啦!”
    在小小的沈予欢心里,家人=像爸爸对她一样好,一样喜欢她的人。爸爸出门前告诉她,今天带她来的地方,有一个谢叔叔还有个英姨姨,还有个小川哥哥,都很喜欢她,都是她的家人。
    一旁的李叔被这奶奶的娃娃音逗得直乐呵,这才仔细定睛去,嚯!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娇娇,看着就讨人疼,这完全继承了沈副市长的优良基因啊这是!这要是长大了,不知要便宜哪家小混蛋喽!
    一顿饭吃下来,别的小朋友都十分坐有坐相,谨遵父母的耳提面命,不可多言,不可多动,绝跟不可招惹谢小少爷。
    全程就只有沈小姑娘一朵奇葩,一直呵呵傻笑,一会哥哥我想吃这,一会哥哥给我拿个那,再一会凑到小冰山脸跟前儿,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娇娇奶奶问: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欢欢,你不喜欢欢欢吗?
    不等人回答就坐回去,自己十分肯定的自言自语:不可能,大家都很喜欢我的,爸爸说我是天使。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天使?哥哥一定生病了才不能跟我说话。嗯,哥哥生病了。
    谢小少爷听着小姑娘的碎碎念,眉头就没松开过,只有李叔细心发现,他那表面故作镇定的小冰山脸,实际上已经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根儿了。
    这两天应该还会再更一章,真相就结束了,安英自杀的真相(她并不是因为什么舆论曝光啥的才想不开)这些都在最后这一章会说。
    珠珠珠珠珠珠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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