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颖真的太犀利了,这都能被你做出来。”汤丽盈摊开邓颖设计的平面投资沙盘绘表,深表佩服。
    “这个只能展现粗略的价格波动走势线,局部图到时候还是需要单独画出来作详解。”邓颖拿出红蓝的圆形图标,放在绘表上,“有没有哪位同学擅长木工,弄成平移扩展式的移动桌面,展示的时候就更方便了,能推演的时间周期更长。”
    叁个女孩同时望向组内唯一男性同学。
    “各位女侠饶我一命,我的木工水平仅限于拿木筷子夹菜。”陈家荣摇头摆手,一副不要打他主意的样子。
    四人顿时哄堂大笑。
    蒋慈提议,“阿颖设计的这份表已经足够了。根据实验要求,推演周期我们可以另外续绘一份表格,其他政策变量分析我们单列在报告里面吧。”
    开学之后迎回熟悉忙碌的学业生活,蒋慈很快投入其中。大一多数是数学和统计模型的内容,涉及部分金融衍生工具课程。证券投资课的教授安排了本学期最重要的实验报告,这次自行选择组员,汤丽盈拉着蒋慈找到邓颖和陈家荣,四人一拍即合。
    “听说冯志杰那组今次要力争第一。”陈家荣手里笔帽轻敲咖啡厅木桌。图书馆早早被占满,四人只能移步校外商场咖啡厅的角落。陈家荣笑得意味深长,“这门课的张教授是海外校际交流协会理事长,有权决定游学名单。”
    其余叁人交换了眼神。
    汤丽盈问,“你们想去吗?”
    “想啊!”邓颖第一个出声,“听说今年计划去的是芝加哥大学,世界金融中心的知名学府,怎会不想去。”
    蒋慈回望了汤丽盈,没有否认。她当然想去,谁舍得放过这种大好机会。港大在亚洲也算名列前茅,但放眼全球,前沿学科搭配顶尖人才的芝大,无疑是她们这群金融学子趋之若鹜的福地。
    宁做凤尾不做鸡头,谁不想大开眼界,道理简单得很。
    “看来我们小组也是非拿第一不可了。”汤丽盈举起陶瓷咖啡杯,“来来来,干了这杯热咖啡,我们就是一条贼船上的共犯了!”
    “哈哈——”四人举杯,碰杯声中笑意洋溢。
    讨论到下午茶结束时分,坐得腰骨酸痛。桌上咖啡续了数杯,绘表上已经开始写写画画布满线条。
    汤丽盈伸了个懒腰,望见对面邓颖眼下乌青。尽管叁月中旬寒潮未退,也不至于穿得一身臃肿。邓颖裹得像个雪人,短呢外套里面还迭穿两件毛衣。握笔的手背骨节凸起,显然比上个学期瘦了不少。
    “阿颖,是不是分配的任务太重了?”汤丽盈一贯有话直说,担心四人小组工作分配不均导致邓颖熬夜操劳,“你怎么瘦了一大圈?”
    “没有没有——”邓颖摇头,露出乖巧微笑,“我最近睡眠不足,可能还不太习惯这边湿冷的冬天吧。”
    邓颖中七那年由大陆来港读书。听说家底一般,学习成绩却优异过人。广东话已经说得颇为地道,但她骨架较大,比蒋慈还高挑些许,眉睫浓密鼻梁挺直,任谁看都是一个正宗北方佳人。
    “南方地区就是这样的了,冬天湿冷,夏天湿热。”陈家荣瞄了眼邓颖,确实觉得她脸色不好。
    经汤丽盈提醒,蒋慈也发现邓颖健康欠佳,“要不早点回去休息吧?”
    邓颖见大家纷纷关注自己脸色,顿感尴尬。她没有拒绝蒋慈提议,点点头后开始收拾资料。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四人步行至商场一楼,路过戴比尔斯珠宝专柜。闪烁璀璨的首饰在海报里熠熠生辉,门店富丽堂皇,行人匆匆而过都忍不住向内投去几眼贪慕眼光。
    “这款项链未免太闪了吧,戴出门路人会不会望到近视加深600度?”汤丽盈指海报那条钻石项链。一颗圆钻被六爪镶嵌,ext切工衬托透明无瑕的晶体,在模特细白颈上折射不凡光芒。
    蒋慈看了一眼,也觉漂亮。陈家荣不懂首饰,只能陪叁位女士驻足观望。
    邓颖满脸欣赏,“这条好靓啊。”
    “你喜欢?”蒋慈见她眼底闪得如钻石灿烂。邓颖不好意思点点头,“有点喜欢吧,不过肯定很贵。”
    “怕什么?以后毕业了便是中环精英,月薪高到离谱,买到门店断货!”汤丽盈搂着邓颖肩膀,继续往商场门外走去。
    哪有女人不爱首饰,蒋慈收到何靖送的项链也忍不住开心雀跃。汤丽盈的提议倒是实在,与其等人送,不如自己赚钱买,买到断货又如何。
    看来还是y姐姐目光长远。
    四人走到校门,蒋慈瞥见廖胜站在路边的黑色车旁。
    虽然那晚酒吧灯光昏暗,但不至于人脸都看不清楚。各人自然认得是蒋慈表哥,汤丽盈更是反应神速,“阿慈,是你那个让我失恋了五分钟的表哥。”
    蒋慈无奈看了眼汤丽盈。她不知廖胜为何无故出现,甚至有点不太乐意他贸然前来。
    转身跟另外叁人道别,她走向廖胜。
    走远几步的汤丽盈还在喋喋不休“为什么整个港大都找不到像阿慈表哥这一款男人”,陈家荣笑她花痴,闲话间邓颖回头,贪看几眼那辆光鲜亮丽的宾士后收回目光。
    “胜哥,你怎么来了?”蒋慈站到廖胜面前。
    廖胜没有露出笑意,白净脸上隐藏怒意。他平静开口,“阿慈,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方不方便一起吃个晚饭?”
    蒋慈疑惑,“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不能。”廖胜扫了两眼来往校门的人,“放心,只是吃个晚饭而已。”
    蒋慈垂眸,犹豫几秒点头。廖胜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随后上车驶离。
    他领着蒋慈到中环德辅道的法式西餐厅。蒋慈以为只是吃个便饭,没想到廖胜还如此慎重其事。
    廖胜问她想吃什么,她只答了随便。他定然望了蒋慈一眼,没有勉强,自行替她点了香烤黑鳕鱼配马拉巴黑胡椒汁,和牛煮双鸭肝及青苹果雪葩。
    蒋慈明显没什么胃口,“我吃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
    廖胜让服务员收走餐牌。落座之后室内温度适宜,他没有打领带,伸手解开衬衫顶端的一颗纽扣。
    “有什么事吗?”蒋慈见他开车也一言不发,有什么事非要在校外把她截住,颇费周章来这间贵价餐厅共进晚餐。
    廖胜露出微笑。他确实冲动了,自从发现蒋慈拍拖,他比自己预期中的冷静失控不少。守候长大的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今日,所有事情脱离初衷。
    她这副无辜无知的神情,半熟妩媚流转眉眼之间,一颦一笑扯紧了廖胜的心。
    “阿慈,你知不知道何靖杀了倪家父子?”
    廖胜笑着开口,平常得像在说今天的鳕鱼煎得过了火。
    蒋慈彻底怔住。脑里一团火光骤然爆破,轰得耳鸣心悸,呼吸不畅,丧失该有的语言功能。
    何靖,杀了,倪家父子?
    倪家父子,被何靖,杀了?
    “上个月17号,两父子当晚丧命。倪少翔未结婚,连私生子都没一个,倪家彻底没了后。”
    廖胜见蒋慈震惊得如自己意料之内,端起桌上水杯饮了一口。他要的就是她的惊讶,她的难以置信,她的失望失措。
    “倪少翔两个大姐,一个嫁去了新西兰,一个嫁去了叁藩市,现在不知所踪,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廖胜放下水杯,靠近桌面,一字一句砸进蒋慈耳膜,“何靖是新义的话事人了。”
    蒋慈脸上血色尽失,大脑变成一团凝固浆糊,放在腿上的手指绞得发白。
    那晚两人从争执到做爱,烈火烹油,不停反驳又彼此迎合。隐隐血腥,炙热体温,言语间少见的霸道狂妄。
    还有他最后的心疼无奈。
    “阿慈,离开他。”廖胜冷静开口,“你必须离开他,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他的手段和野心都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他才是那个禽兽。廖胜忍下了这句话。
    “但他杀的是绑架我的主谋。”蒋慈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在颤抖。
    廖胜微怔,“他跟你说的?”
    “是。”
    “他怎会知道是倪少翔做的?”
    “胜哥——”蒋慈迎上廖胜目光,“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他会知道,而你和我爸都不知道?”
    廖胜被质问得无法反驳,深呼一口气后开口,“他跟在倪少翔身边那么久,肯定能看到倪少翔露马脚,当然比我们更容易知道是倪少翔所为。”
    “你不要太天真了,说不定他就是骗你的。绑架你的根本不是倪少翔,他不过是为了上位杀了自己大佬!”
    廖胜怒从中来,拔高音量。他忽然发现自己低看了何靖,次次都被何靖截胡。
    无论是救蒋慈还是杀倪少翔。
    周围食客纷纷转头,观望这对衣着得体的年轻男女,没想到情人约会也能大吵大闹。幸好服务员适时上菜,让紧张氛围得以暂缓。
    望着服务员转身走远,蒋慈稍稍缓过神来,“绑架要讲动机的。那天我在码头,绑匪半夜接到上线电话,证明他们也是受人之托。蒋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又不打算把社团生意交到我手上。我一旦出事是谁得益,不是一目了然吗?”
    “怕是倪家早就看我爸不顺眼,枉顾那份亲戚血缘,要将我置之死地吧?如果是这样,阿靖杀倪家父子无可厚非。就算他不做,我爸也会这样做,不是吗?”
    她没有亲眼见过血腥屠戮,她只知道自己差点被凌辱至死。那时候的潘叔该死吗?怎么能不该死。谋划绑架她的倪家父子该死吗?怎么能不该死。
    只是没想到,何靖原来也有她不知道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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