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国安率部从梧州战场悄然撤下之后,绕了一大圈,沿着高州府-廉州府的官道一路南下。
    按照清廷的计划,这支兵马将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灵山县进入南宁府,偷袭横州,然后沿着官道直接北上,突破柳州府,桂林府,大乱广西。在破坏了大西军后勤基地后,再进兵湖南衡州,威胁孙李大军的后路。
    这个时候,原本固守梧州城的窦名望所部必然突围回援,而尚可喜,耿继茂两藩兵马以及所属的广东绿营合力围攻,两三倍的优势兵力,十有八九是能打垮这支明军的。
    不过,计划终究只是计划,落实到具体的人,具体的行动,就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了。
    “提督,咱们现在的行军速度是不是慢了些?”南下的路上,副将马雄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连绵数里,缓慢前行的大军,有些担忧地问道。
    “哼!”另一个副将全节冷笑了一声,一脸戏谑地反问道。“老马,走那么快干嘛?你忘记王爷是怎么死的了?”
    “尚可喜和耿继茂两个混蛋,想让咱们去送死,想得美!”线国安一脸不忿,骂道:“窦名望这个硬茬就留给这两个王八蛋打吧,咱们兄弟可不给他们卖命,反正最后功劳也不是咱们的。”
    清廷,尚可喜和耿继茂三方都不顾线国安及其本部兵马的安危,下了死命令,让他这支不足万人的兵马孤军深入,不惜一切代价打到湖南,直面孙李精锐。
    线国安又不是满人,手里除了这数千兵马,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如此拼命?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有尚可喜和耿继茂的小算盘,无非就是想消耗线国安,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夺取胜利果实,再把这只兵马平分了。
    “咱们就这个速度,慢慢走,继续等,等他们在梧州再打久一些!”线国安嘴角微微勾起,阴险地笑道。然后,他又扭头看向全节,下令道:“老全,你亲自去领前军,把哨马的范围撒的再大一些,不要遭了西贼的埋伏。”
    不过,线国安不着急,岳州府满清中军大营内,屯齐却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且说,这几日北岸的清军主力已经如计划的那般开始分兵西进,那架势,似乎真的是要去支援土门镇和羊楼一样。
    而且,为了把戏做得更真一些,屯齐还派出了不少骑兵前往北岸助战,看起来就像是担心大西军趁机偷袭,要竭力稳住阵线一般。
    可是,孙可望就是按兵不动,就是不渡河,就是不上套,这让以为自己接连判断失误的屯齐心中不免自我怀疑了起来,这怎么能不急?
    此时,新墙河南岸堠台之上站着的李定国,面色从容地看着北面的骑兵交锋,他身旁的士兵们也一个个神态轻松,毫无惧色。
    新墙河北岸的原野之上,十数股百人以上的清军骑兵成群结队,来回往复,与王自奇手下的骑兵前锋打得不可开交。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不少清军游骑四处巡视,生怕被大西军的哨骑抵近侦察,暴露了己方的真实兵力。
    东洞庭湖以东的平原地带地形平坦,土地肥沃,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山坡,但是却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村庄废墟,成为了大西军和清军哨骑斗智斗勇,侦察敌情的绝佳战场。
    甲申之变以来,湖南前前后后已经打了六年了,如今又成了近二十万大军的主战场,洞庭湖平原地区的百姓不是饿死,病死,被杀死,四处逃亡,便是成了两军军中的民夫,炮灰,村落之中哪里还有人烟?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将李定国从沉思中唤醒,他转头一看,发现又有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通过浮桥,进入了新墙河北岸,增援前锋的骑兵大战。
    两军骑兵之间的正式交锋是在这两日才开始的,原本不过是哨骑之间三三两两的小规模前哨战罢了,如今已然是演变成了上千人的骑兵大战。
    “定国,都已经打了两天了,还没看腻啊?”
    李定国闻声心中一紧,扭头一看,果然是孙可望来了,身边还跟着白文选,马进忠等一众军中主将。
    “秦王!”李定国朝着孙可望拱了拱手,道。
    “今日打得如何?是鞑子的骑兵强一些,还是我大西军的骑兵强一些?”孙可望笑了笑,又问道。
    “鞑子骑兵战力强悍,不容小觑,不过我军骑兵亦是丝毫不落下风。”李定国一本正经,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嗯,好!”孙可望点了点头,“有了定国这句话,孤就放心和清军决战了!”
    “两天过去了,现在北岸的清军有什么新的动向吗?”孙可望扭头看向白文选,又问道。
    白文选随即拱了拱手,立马回答道:“屯齐这两日一直在调兵遣将,估计已有两万大军被调出营中了。不过清军防备甚严,我军哨骑无法抵近侦察,具体情况也很难知道。
    至于清军其他方面的部署,应当是暂时没有的。”
    “定国以为如何?”孙可望听完,再度看向了李定国,问道。
    “我还是之前的判断,清军应当是埋伏了起来,现在正等着我军按耐不住,然后半渡而击。”李定国的语气十分笃定。
    孙可望点了点头,又看向白文选问道:“文选,你呢,你怎么看?”
    “我和李将军的想法一样!”
    “进忠呢?”
    “我也是那么想的!”马进忠当即出言,信誓旦旦。
    看着眼前的李定国,白文选,马进忠,以及贺九仪,靳统武,高文贵,马宝等人,想到正在侧翼协助作战的冯双礼,吴三省,正在北线的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卢名臣,正在南面的窦名望,孙可望心中不免感慨万千,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自己的到来,原主没有再犯那些让人捶胸顿足的错误,大西军没有分裂,反而是和大顺军余部,夔东多支义军都拧成了一股绳。
    虽然说此次大战依旧说不上胜券在握,但是整个西南的抗清义军有史以来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这股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势,已经多少年未见了?又是多少仁人志士朝思暮想的?
    每每想到这里,孙可望便觉得值了,自己来这个世界一番,已经值了!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一个还有些矫情的现代人脑中一闪而过的小心思罢了。
    孙某人可不甘心就这样,他现在可是立志要创千秋伟业的,可谓是雄心壮志!
    “北路李来亨方面有传回什么新消息吗?”孙可望迅速收敛起心中的胡思乱想,继续问道。“冯双礼和吴三省呢?”
    “风暴过后,李来亨已经率兵出发,岳北三城的战况目前尚未知晓。
    冯双礼大军仍旧在围攻土门镇,但是清军防守甚严,目前进展不大。
    倒是吴三省方面传回了重要军情,他们截获了一封清军的军报,江西的清军似乎已经开始出发了。”
    “嗯,局势大抵还在计划之内。这些江西的绿营不足为虑。”孙可望点了点头,话虽然这么说,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广西方面如何,可是有清军动向?”
    “广西方面,窦名望还被困在梧州,徐天佑,胡一青,赵印选等人已经集结四千多兵马,若是清兵来袭,应当还是可以抵挡住一阵的。”说到广西,白文选的神情也不免黯淡了下来。
    这是目前大西军兵力最薄弱的地方,那四千兵马只有不到一半是正规军,还得分守各处,广西防线随时可能被清军突破,而广西一旦被突破,湖南就危在旦夕了,局势不可谓不严峻。
    孙可望看着眼前诸将,明白大家心中的忧虑,当即提高了音量,安抚道:
    “咱们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继续等,再派一部分骑兵过去,也好让屯齐放心。等阴雨天,必须要等到阴雨天再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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