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已久的东西,说来就来了,吴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时之间,他竟然忘了向杨秀清谢恩。直到看到周庭森扯他袖子,他才醒悟过来,和周庭森一起感谢起杨秀清来。
    杨秀清满脸堆笑,说道:
    “你们不用谢我,要谢也得谢天父老人家。天父时常保佑你们,尤其偏爱咱们东殿的人。你吴捷才加入天军一年多,就已屡立战功。上次你在镇江打败邓绍良,我还没来得及赏你。
    “这次你去九江,接替林启荣守九江,我便升你做殿前右八检点,让你威风凛凛地去九江。你周庭森也不差,也不靠裙带关系上位。这次,我升你两级,让你做土二总制。
    两人大喜,再次谢杨秀清恩赏。
    杨秀清又说:“吴捷,你的左七军得有四千人了吧。九江地位极其重要,你把左七军四千人全部带去。周庭森那边,你从康可铨那里要一千人,我再补你两千新兵,凑成三千人马。以后你独领一军,番号为中四军。”
    周庭森大喜。
    吴捷见杨秀清要挖康可铨的墙角,便问道:“东王殿下,九江太重要,臣担心左七军一军守九江有些吃力,想请东王把康可铨也调给我。”
    杨秀清断然拒绝,说道:“康可铨要留在天京守城,不能脱身。”
    其实,吴捷并不想让康可铨离开天京。他故意这样说,是摸准了杨秀清的心思。
    杨秀清生性猜忌,吴捷请调康可铨,杨秀清便以为吴捷结党营私,偏偏不会允许。
    见吴捷略感失望,杨秀清便安慰他道:“你们考虑问题只考虑自己的,我做军师,却不得不考虑全局。康可铨劳苦功高,如今是后二军监军,总要升他一级,让他做个总制。
    “我准备让他独领一军,让他创建一支新军,因此也就不要跟着去九江了。至于镇江那边,让吴如孝领后二军,接替你守卫镇江。”
    吴捷心悦诚服,说道:“臣鼠目寸光,看问题只看自己,比不上东王一星半点。”
    杨秀清摆摆手,冷冰冰地说道:“吴捷,你很有想法,敢闯敢干,一点儿也不鼠目寸光。”
    吴捷内心惶恐,听杨秀清的语气,似乎已经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他只好说道:“臣有罪。”
    杨秀清继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同情儒教,我也同情儒教。可你要知道,咱们天军是以拜上帝教起家的。就算同情儒教,也绝对不能把儒教摆在拜上帝教前面。”
    吴捷在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杨秀清并不知晓自己的秘密,也没抓到复兴会的把柄。
    他小心说道:“臣知罪,以后一定悔改,从此诚心敬奉天父皇上帝。”
    杨秀清事无巨细,开始安排移防问题,说:“周庭森,你明天到兵部领取将凭,出城调遣兵马,请水营安排船只。后天一大早,你便乘船出发去湖口。”
    周庭森喜滋滋地说:“臣遵命,一定按时出发!”
    杨秀清接着对吴捷说:“吴捷,你明天领取将凭,把洋兄弟调归侍从馆。后天一大早,你便出城,乘船带两千新兵到镇江,把新兵全部交给吴如孝。你在镇江停留两天,和吴如孝交接防务,然后溯江而上,直达九江。”
    吴捷满脸欢喜,说道:“臣遵命,一定按时到达九江!”
    傍晚时,吴捷回到紫环坞。
    傅善祥双眼红肿,梨花带雨,显然已经大哭一场。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强颜欢笑,帮吴捷洗脸更衣。
    看她那伤心的样子,一定得到了消息,知道吴捷要走了。
    吴捷不知怎么向她开口,端起饭碗,却毫无胃口。他把丫环支开,看着饭桌对面的傅善祥,欲言又止。
    傅善祥埋着头,不敢直视吴捷,用筷子夹起一粒米,放入嘴里,不知滋味。
    吴捷放下碗筷。
    傅善祥见状,看了眼吴捷,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流到饭碗里。
    虽然才做了四五十天的夫妻,两人已经情深意切,从心存芥蒂变为患难与共,一日难以分离。
    如今,吴捷就要离开天京,前去镇守九江。傅善祥将留在天京,彼此相隔,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九江地处西征前线,左七军兵单将寡,吴捷能坚持下来吗?
    天京如同龙潭虎穴,内部暗潮汹涌。傅善祥搬出东王府,能在残酷的斗争中幸存下来吗?
    此次一别,彼此何时方能相见?
    两人黯然无语,只有泪千行。
    犹豫了片刻,吴捷坐到傅善祥旁边,拿一块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眼泪。然后,他打破沉默,说:“娘子,今天杨秀清准我去九江。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了,先回镇江,再带左七军去九江。”
    傅善祥听到吴捷的话,身体微微颤抖。她抹去眼中的泪水,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这是好事,恭喜相公,终得如愿以偿镇守九江。”
    她的话言不由衷,表面高兴,内心痛苦不堪。有那么一阵子,她真希望杨秀清继续软禁吴捷,这样的话,两人就能长相厮守了。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天国就会允许夫妻团聚。到时,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做夫妻了。杨秀清再安排吴捷做个东殿官员,夫妻两个就能在天京朝夕相处了。
    可吴捷志向远大,并非池中之物,不会甘心蜗居在天京。
    而且,天京城内暗流涌动,各派人物勾心斗角。吴捷留在天京,终究难有作为。为长远计,傅善祥也希望吴捷到九江建功去。
    于私,傅善祥想让丈夫留在天京。于公,她又想让丈夫尽快离开天京。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她惶惶不可终日,只愿祈求吴捷晚一点走。
    没想到,命令说来就来了。事已到此,谁也阻挡不了。傅善祥只好强颜欢笑,祝福吴捷成功得到九江。
    吴捷说:“我这次离开天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在天京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傅善祥抬起头,看着吴捷凄然一笑,说道:“相公,我后天送你出京,然后搬至女营里居住。杨秀清已经派人传话,着我到删书衙工作。”
    定都天京后,洪秀全曾经发起过一段灭孔灭佛运动,四处搜检四书五经,当众焚毁书籍。杨秀清借天父下凡,及时制止了洪秀全的过激举动。
    事后,杨秀清组建“删书衙”,对传统四书五经等进行删改,使其符合拜上帝会教义。
    删书衙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衙门,但门槛也高。只有那些读过书的、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才能进入删书衙。
    另外,一些大臣犯了错、大将在外征战失利,杨秀清往往把他们贬入删书衙。历史上,赖汉英久攻南昌不下,曾水源坐罪当诛,都被杨秀清贬入删书衙工作。
    傅善祥得进删书衙工作,也将有机会与赖汉英等人接触。赖汉英是复兴会员,也是洪秀全正妻之弟。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吴捷说:“删书衙就删书衙吧,娘子在那里,也算人尽其才。”
    傅善祥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说道:“相公,我这个月没来月信,已经怀有相公身孕了。”
    上个月,傅善祥来过月信,吴捷是知道的。她这月没来月信,恐怕已经怀上吴捷的孩子了。
    欣喜之余,吴捷又担忧起来。傅善祥到女营里居住,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别人岂不起疑?得想办法催促洪杨下诏,允许天国夫妻团聚。
    吴捷说:“你住在女营,就怕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引起别人怀疑。这件事,我会找陈承镕帮忙,让他想办法解决。”
    傅善祥冰雪聪明,脸上露出喜色,说:“相公这样信任他,他也是复兴会员吗?”
    吴捷点点头,说:“此人虽是复兴会员,却是个多面人,八面玲珑,多处下注。咱们不能轻信他。这件事,他还是会过来帮忙的。”
    夫妇两人不想去央求杨秀清。陈承镕是百官之长,有这个能力帮助傅善祥,也愿意卖人情给吴捷。
    傅善祥用央求的眼神望着吴捷,说道:“贱妾真想跟着相公,一走了之。这样的话,咱们便能长相厮守,贱妾也能时常侍奉相公了。”
    吴捷叹口气,说道:“我也想把你带走,可情况不允许呀。不过,九江乃国之重地,我在外面镇守九江,可以保你在天京平平安安。日后一有机会,我便找机会接你出京,把你风风光光地接到身边。”
    傅善祥凄然一笑,说道:“奴家在天京等你。”
    她把辅尧剑递给吴捷,说道:“相公,宝剑配英雄,奴家把这把辅尧宝剑赠给你。相公看到宝剑,若还能想起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吴捷把傅善祥搂在怀里,说:“娘子说的哪里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身上怀着我的骨肉,我一日也不会忘你。”
    他很想送傅善祥一件宝贝,摸遍全身,只找到一块白色的宝玉。这宝玉还是雲娘赠他的。
    吴捷也不敢那么多了,取下宝玉,说道:
    “娘子,这块宝玉是我随身佩带的。你把它戴在身上,贴在胸口,可保我平平安安。若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你放心,我决不会忘记你,我们夫妻日后也必能团聚。
    “咱们也看开一点,不要太悲观。我兵强马壮,镇守九江要点,在天京内外都有奥援,你们母子必能相安无事。你要多保重身体,平时多吃饭,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傅善祥接过宝玉,两滴热泪落了下来。她感到一丝饥饿,笑了笑,为吴捷夹了块豆腐,两个人大口吃起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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