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水营闹哗变,吴捷行程耽搁,直到下午未时才开船,扬帆向镇江驶去。
    清军水师虽有红单船,却胆小如鼠,一直龟缩在镇江以东江面。从天京到镇江,长江江面上尽是太平军的战船。吴捷率领上百船战船下驶镇江,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太平军战船航速慢,傍晚时才走到仪征江面。
    仪征已被清军江北大营收复。眼见太平军战船东下,仪征清军如临大敌。清军在长江北岸筑有炮台,当即向江面开火。
    太平军战船上没有船炮,无法还击清军。船只装载的都是新兵,一见敌军炮击,立马慌乱起来。他们本就是被强征入伍的,有些水性好的吓得干脆跳入江中,希望游到对岸,从太平军中逃脱。
    吴捷不愿与之纠缠,下令急驶而下。偏偏刮起了东风,战船逆风行驶,航速甚慢。一时间,船队队形也乱了,形势颇为狼狈。
    关键时刻,远处驶来一艘冒着黑烟的巨舰。不用说,那便是水营旗舰“振兴号”了。
    清军最怕“振兴号”。他们以讹传讹,说“振兴号”可以自动航行,航行时可以搅起一丈高的风浪。又说船上载有几十门巨炮,一炮便能洞穿城墙。
    一见“振兴号”驶来,太平军欢呼雀跃,清军却吓得停了火,生怕激怒“振兴号”。
    有“振兴号”护航,太平军舰队得以顺利通过仪征。吴捷换乘“振兴号”,急忙向镇江驶去。
    等到“振兴号”抵达镇江北固山码头,时间已近三更。
    码头上侯着十来个人。借着火把,吴捷看到邹世安、徐琛、冯桂芬等心腹都在那里,唯独不见雲娘的身影。
    吴捷来不及多想,和众将逐一握手,宣示主权回归。他向大家问好,简要介绍了下天京之行,要大家尽快准备,两天后启程去九江。
    邹世安则简要汇报了镇江方面的情况,保证可以按照到达九江。
    两个月不见,众将一直担心吴捷。他深入虎穴,为左七军谋到九江,更令大家钦佩。
    吴捷又简单向大家布置起明天的任务。完毕,他便打发众将离开,只留下冯桂芳、邹世安、史潘西和徐琛。
    四人找了间军帐坐下,亲兵送来酒菜。
    吴捷终于忍不住,问起雲娘来。
    众人相视一笑,先向吴捷恭喜。
    邹世安说:“恭喜大帅,雲娘身上有喜了,咱们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吴捷大喜,连忙追问详情。
    邹世安说,雲娘下午便在北固山翘首等待,晚上困乏,先在北固山甘露寺歇息了。
    吴捷一天都漂在船上,此时肚饿,先和大家喝酒吃饭。
    邹世安说:“镇江今年夏粮丰收,咱们向农民收三成租子,向地主收五成租子,一共收粮十二万石。我准备留给吴如孝两万石粮,咱们再向天京解送两万石粮,自己带八万石粮食去九江。”
    吴捷狼吞虎咽,已经吃了半碗饭。怪不得今晚的米饭特别好吃,原来正是今年的新米。他问:“要运八万石粮食,咱们的船只够吗?”
    邹世安正为此事忧愁,说道:“不够不够。此次移防九江,是一次大搬家,战士、辎重都要上船。我已向唐约翰借船,准备大量租借洋船。”
    各国领事已经发出禁令,要求洋人严守中立。但上海爆发小刀会起义,小刀会会党已经攻占魔都,上海乱成了一窝粥。不少洋人对禁令阳奉阴违,趁机与太平军、清军做起生意,获益匪浅。
    吴捷有些不满,说道:“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怎么还存了这许多粮食。”
    邹世安有些委屈,辩解道:“粮食刚收上来不久。我们又一直得不到大帅的消息,对于移防九江心里也没数。”
    吴捷叹口气,安慰他道:“这不怪你。只怪杨秀清反复无常,不肯爽快地把九江给我。这样,让唐约翰火速派船过来,能运多少运多少。运不了的,低价卖给他。”
    邹世安心里舒服了些,说道:“我已经向唐约翰传信了。不出意外,他明天中午就会派船过来。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忙着准备去九江,采办各种机器、物资,开销极大,账上只剩三万两银子了。”
    吴捷却一点也不怪罪邹世安,反而笑道:“我去天京,留你在镇江当家,不怕你乱花钱,就怕你不敢花钱。等咱们到了九江,咱们就要请洋兄弟开设银行,借钱办事。”
    历来华夏强调勤俭节约,朝廷花钱唯恐超支。
    但现代工商业扩张,却必须依靠银行信贷,借钱办事,以便扩大产业规模。这一层,是邹世安所不能理解的。复兴会势必要倚重洋人,借助现代资本知识,创办现代意义上的银行。
    不过,邹世安敢把近百万银子的钱花掉,也算有胆量。他生怕吴捷怪罪他乱花钱,没想到吴捷不仅不怪罪,反而夸奖他敢办事,心里十分高兴。
    吴捷语重心长地说:
    “听你们说,咱们左七军现在有五千人了,且都是诚心投军的。但兵马、钱粮都是小事,我最关心人才问题。现在,水军有史潘西老弟主持。陆军这边,我亲自抓。咱们一到九江,先办一批学校,会务、陆军、水师、实务各一个。
    “此事至关重要,必须投入十二分的精力,广泛搜罗人才。我走之前,拜托冯桂芳老弟搜罗人才,筹备学校。不知老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冯桂芳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地说道:
    “我按照大帅所托,四面网罗人才,办学校的事总算有了些眉目。会务学校,实则是咱们复兴会的干部培养学校,地位最为重要。我本想建议让雲娘主持会务学校,但她身体欠佳。”
    吴捷插话道:“这个党务学校,先挂我的名字,让李珊元主持实际工作。”
    李珊元也是吴捷手下大将,治军很严,手段颇为狠辣,有几分像酷吏。吴捷认为,整治会务,首先要强化自己的领导地位,排除复兴会里的杂音。
    李珊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复兴会中心耿耿,是个合适的人选。
    尽管徐琛提出了异议,吴捷还是决定起用李珊元。
    冯桂芳接着说:“水师学校这边,我建议以史帅为校长。陆军学校这边,我建议以会长为校长。”
    吴捷想了想,说道:“水师学校这边,自然当以史潘西老弟为校长。水师不同于陆师,水战、炮战、航行、修船、保养船只,都需要复杂的专业知识,只能史帅能够胜任。
    “陆军地位最为重要,卢波克虽然精通炮术,却并不熟悉华夏文化,洋兄弟的战略战术也不一定适合华夏国情。这样,这陆军学校,还是由我做校长,你冯桂芳具体主持,卢波克任炮术教官。”
    冯桂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也不谦让,继续说:
    “实务学校方面,我建议由邹帅担任校长,预设军工、工业、农业、科技、冶炼、翻译、法律、医学、造船、金融、新闻等学科。这次小刀会在上海闹事,上海人心惶惶,咱们也趁机招揽了不少人才,足以支撑这些学科。”
    吴捷大喜,随口问道:“军工方面,准备让谁来主持?”
    冯桂芳说:“此人与大帅是同乡,名叫徐寿,今年三十五岁。他虽是华人,但学富五车,熟悉洋务……”
    吴捷是无锡人,自小就熟悉徐寿的大名。徐寿是清末著名科学家、中国近代化学的启蒙者、中国近代造船工业的先驱。1868年,他试制成功华夏第一艘机器动力轮船——“黄鹄”号。
    他醉心洋务,不应科举,对太平军没有偏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吴捷十分高兴,说道: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办学校关系复兴会大业。我从天京回来,不关心钱粮、兵马,只关心人才、学校。有这些人才,咱们就能办理学校,就能培养更多的人才,就能实现华夏复兴大业。
    “咱们办教育,决不能纸上谈兵,而要集教学、研究、生产于一体。例如,徐寿主持军工,既要负责教学,也要带着学生搞研究,还要组织工人生产。
    “同样的,史帅作水师校长,既要培养水师学生,也要带着水师学生上船实操,甚至带着他们打水仗。华夏国情不同,左七军的敌人也不同。史帅要结合我军实际,设计制造战船,设计组织水战。
    “另位,此次移防九江,仍由邹帅具体负责。徐琛,你一向作先锋,此次照例请你开路。时间紧迫,两天后咱们就得出发,大家回去抓紧准备吧。”
    吴捷辞别众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甘露寺寻找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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