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出事了——”
    指挥车刚开进办公区,还没有停稳,便见保卫楼门前站了好些个人。
    彭晓力很少见的,主动帮李学武打开了车门,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李学武在路上已经听韩建昆简单汇报了几句,这会儿很是沉着冷静。
    “现场勘查的结果出来了吗?”
    他跳下指挥车,给站在人群里的谷维洁敬了个礼,招呼道:“谷副主任——”
    “你来了就好,李主任嘱托我,一定要配合好你的调查工作。”
    谷维洁很是严肃地与李学武握了握手,随后示意了现场的众人说道:“指挥权就交给你了。”
    “谢谢管委会的信任——”
    李学武松开了她的手,再一次敬礼,表示了感谢。
    红星厂能代表厂谠委的人只有三个,书记、厂长、常务副书记。
    现在李怀德任管委会主任,等同于书记、厂长一把抓。
    那么谷维洁就成了红星厂另外一个,也是唯二的主要负责人。
    今天不是谷维洁值班,但这种情况的发生,她还是得来坐镇。
    李学武与她的对话很简洁,没有一上来就喊着承担责任,承认错误,也没有做出什么保证。
    谁不知道保卫处有三不见:老虎的笑,倒拿的枪,执勤卡车的后车厢。
    李学武来了,这个案子无论多大,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汇报一下案子的基本情况。”
    “是!”
    周瑶上前一步,敬礼过后主动汇报起了这起恶性案件的基本情况。
    她是保卫科科长,是红星厂安全保卫的第一责任人,也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
    如果是一年以前遇到这种事,她难免的要慌张,要手足无措。
    可经历了这么多,成长了这么多,她早已经练就了坚韧的意志和信心。
    面向保卫组第一副组长,厂管委会副主任等领导,周瑶的语气铿锵有力。
    “今上午9时许,厂保卫科接分局通报,通往密云山区的道路,距东城20公里处发现一台毁弃的汽车,以及四名死者。”
    “通报中要求红星厂自查是否有通信车辆外出未归,是否有工作人员失联。”
    周瑶抬起头,看向李学武汇报道:“在接到协查通报的第一时间,保卫科便组织了调查和全厂通报协查。”
    “经调查确认,厂工程处通讯科三名职工,一名司机应该于昨晚回厂报到,已经失联。”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报告,继续说道:“按判单计划,工程处在周六一早派出羚羊工程车一台进山,维护通讯设备。”
    “因维护时间不确定,所以回归时间由通讯维护小组自行确定。”
    “这是一个漏洞——”
    李学武转过身,点了点郎镇南以及敖雨华说道:“以后所有外勤任务必须有去有回,能通报的必须通报。”
    “这是血的教训!”
    郎镇南也是这次事件的间接责任人,同负责车辆协调的敖雨华一起点头。
    按照谷副主任的交代,李学武已经是现在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总指挥了。
    李学武下达的所有命令,都是他们必须执行的。
    这一条仅仅是工作汇报中得出的结论和经验教训,但也足够深刻。
    “在确定失联人员与案发现场死亡人员特征相似后,保卫科便组建了调查组奔赴现场,上午十一时许,现场勘查材料被送回保卫科。”
    周瑶继续汇报道:“就现场传回来的信息显示,车辆是被人为拦截,人为损毁的,分局的同志已经确定,现场为凶杀性质。”
    “具体的过程,保卫科王一民同志还在组织调查,不过分局的同志给了支持。”
    她看了李学武一眼,见领导点头,便汇报起了分局的调查结论。
    “就案发现场的情况看,应该是车辆被人为拦停,车上人员下车调查看情况,被人伏击,现场有对抗和厮打的情况。”
    周瑶将一叠照片递给了李学武,一边指着上面的特征,一边介绍道:“副驾驶死在了车前面,司机死在了桥边。”
    “而其他两名技术人员,一个死在了车里,另一个死在了向坝下逃跑的路上。”
    她点了点副驾驶技术人员死亡的位置解释道:“分局的同志觉得是他最先下车参看情况,也是他第一个遭到伏击。”
    “特征很明显,没有更多的反抗和扭打痕迹,伤口成u字型……”
    “是管叉——”
    李学武的眉头一皱,点了点副驾驶技术人员身上的伤口道:“这是顽主最常用的一种武器。”
    “分局的通报和我们的猜想是一致的,包括其他人员的致死伤。”
    周瑶点了点大桥边上,趴在地上的死者,也就是司机的后心,同样是u字形。
    “司机的身上有多处伤口,死前与多人发生过搏斗和厮打。”
    周瑶点着照片上司机身上的多处伤口汇报道:“据现场勘查,车钥匙丢失,应该是被司机丢进了河里。”
    “其实对方抢劫的目的已经明确了,对吧?”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周瑶一眼,道:“就是奔着车来的。”
    “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分局的同志还没有做最终的结论。”
    周瑶点点头,汇报道:“现场勘查,四名死者身上的钱财均已丢失。”
    “穷凶极恶之辈”李学武点了点照片说道:“肆无忌惮,胆大妄为,很符合那些顽主的行为特征。”
    “这是第三名和第四名死者的照片,以及周围环境的判断。”
    周瑶打开照片夹,点着几张照片介绍道:“车上这名死者是想关闭车门抵抗,但失败了,被两面攻击身亡。”
    “跳出车外逃跑的这名死者,距离水边只有不到50米远。”
    她抬起头,看着李学武汇报道:“我们判断,这一团伙的人数不会少于5人。”
    “主要判定方向为一起拦路抢劫汽车不成,造使行凶杀人,抢劫财物。”
    周瑶合上文件,立正说道:“主要调查方向是具有组织性的顽主团伙。”
    “我不管他们是谁,敢对红星厂下黑手,人必须给我抓到。”
    李学武点了点周瑶,下命令道:“保卫科、护卫队全体出动,协调分局,全城摸查,有蛛丝马迹,立即逮捕调查。”
    “还有——”
    他看向周瑶补充道:“我命令,立即抓捕聂小光,他有重大嫌疑。”
    “是!”
    周瑶明白,无论聂小光插没插手这个案子,这一次都是逮捕对方的最好时机。
    就算聂小光没参与这起案件,他也不是被冤枉的。
    前段时间红星厂出的几起事端,保卫科调查发现,都有他的身影。
    所以李学武也是很会判断时机,借着这次机会,摆平那小子。
    搂草打兔子,红星厂出了事,只要有嫌疑就可以带回来审。
    这起案件,跟城里那些打架斗殴可不是一回事,必然要严肃处理。
    ——
    随着李学武的命令下达,保卫处立即行动了起来。
    一台台羚羊和剑齿虎开出红星厂,武装执勤车随后开赴东城,随时准备支援抓捕。
    李学武就站在厂办公区,目送周瑶带队离开,这才转回身,看向谷维洁。
    相关人员已经散了,按照李学武的部署分头行动。
    今天是周日,主要力量是保卫处,其他部门科室以值班人员为主。
    谁都没想到,本应该风调雨顺的值班日,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案子。
    案子虽然没发生在厂里,也不是生产责任,但还是有一定管理责任的。
    当然了,制度的漏洞,跟具体人员无关,但查缺补漏就跟他们有关系了。
    被叫来的敖雨华和郎镇南都很无奈,可谁让事情出现了呢。
    今天周日,明天周一,不管这个案子保卫处破没破,都得向李主任汇报。
    到时候他们是要拿出具体亡羊补牢的方案的,否则真的要挨骂了。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通讯落后,交通条件复杂等因素,外派差旅外勤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和约束缺失等特点。
    就算有电话,有电报,但在具体工作中还是会出现漏洞和短板。
    后世掏出手机发个消息就可以达到的效果,在这个时候恨不得跑出二里地去。
    你想吧,就算车载电台在大山里也有失灵的时候,想要保持通讯实在是困难。
    这也是李学武提醒他们做补漏,而不是追究他们责任的主要原因。
    当然了,这是通讯维护队伍,他们掌握的通讯资源最为丰富。
    下山前完全可以给厂里报备,什么时候下山,预计什么时候到厂里报到。
    结果呢,山下知道人上山了,山上知道人下山了,中间去哪了完全不知道。
    如果不是有人发现了现场,并主动跑到大坝下面的村落里去打电话报警,恐怕人丢了这件事得周一才能知道了。
    说来也是巧了,案发现场正是前年冬天李学武跳河救人的那个位置。
    当初有几个孩子在冰上玩耍,是他跳河里把几个孩子救上岸的。
    最后一个还是个女孩,两人差点死在冰层里。
    当然了,你要说是巧合,其实也不巧。
    因为从密云山区下来,进城的最后一个狭窄地段就是那里了。
    过了那条河,越过那座桥,大路越来越宽,人烟越来越多。
    你看后世四九城周围都布满了人,一直到山根底下,这个时候可没有。
    不能说荒凉,但跟普通的农村没什么两样,村跟村相隔甚远,夜里能看见灯火,白天基本上没什么联系。
    尤其是这么时候对户口和人员管理严格,案发现场判定是夜里八九点钟,发现并被汇报时已经是12个小时以后了。
    不确定在这期间是否有人路过案发现场,但能确定的是,这里路过的人真的很少。
    这也恰恰说明,对方在这里实施抢劫是有预谋,有组织的。
    是勘查过现场,充分利用了大坝两边的环境进行埋伏遮掩的。
    如果真如周瑶所说,人数超过5人,这将是一起重大的团伙犯罪案件。
    12个小时被发现,再算上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时间,已经超过了16个小时。
    如果这些小崽子有准备充足的后备方案,快速实施潜逃,都够他们跑到南、跑到北的了。
    不过李学武并不着急,这个案子破起来并不难,激情杀人破起来才难呢。
    你觉得激情杀人很简单,凶手可能就只有一两个,抓就是了。
    完全错了,对比之下,预谋犯罪才是最好破案,也是最好抓人的。
    只要有所预谋,就会有所痕迹,人越多,留下的线索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甚至简单到分局协查,看看各片区都有哪些顽主失踪了,一查一个准。
    激情杀人,他犯了事完全可以像没事人似的,溜达的回家,路上还有可能买个菜啥的。
    你要说现场勘查,他甚至都能借着打酱油的工夫看看你们的热闹。
    但是可以预见的,有组织的比激情行凶更具有破坏性和不确定性。
    所以发生一起,打掉一起,坚决不允许这些人逍遥法外。
    ——
    “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破案,那就最好了,如果不能……”
    谷维洁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道:“最好拿出一个结论性的报告。”
    “我对保卫科还是有信心的,请您放心。”
    李学武知道谷维洁是为了自己好,避免李怀德就此事刁难于他。
    这个时候,发生这种案件,在李学武的预料之外,是偶然,可也是必然。
    红星厂已经出现了多起职工参与的打架斗殴事件。
    保卫科严防死守,疲于应对,工作后置严重,没有预防这类事件的发生。
    目光盯着厂区,盯着职工主要生活区,却放松了对外勤交通的安全保卫工作。
    就说那台外勤车上,竟然连一名保卫都没有,一把热武器都没有。
    如果真要追究责任,李学武势必会成为厂管委会研究的第一责任人。
    这个时期,早有风向传出,李主任有意调整厂中层以上干部的组织结构。
    李学武所在的这一系,必然是其调整的重点。
    只看李学武原本负责的三产工业和联合贸易工作已经在稳步交接就知道了。
    虽然他负责的协调工作覆盖面更广,但也更依靠李怀德了。
    说明升暗降都不合适,只能说这一次李主任是来真的了。
    红星厂所有人,所有组织关系,都在他的大盘之上,调整之列。
    这一次案件的发生,李主任没有亲自到场,而是安排谷维洁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无论李学武的处理结果如何,都不影响李怀德对其下手。
    是,老李跟李学武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但那是私人关系。
    工作关系上,李怀德愈加的信任李学武,支持李学武接手更多的管理工作。
    但是,在此同时,也会慢慢地剥离李学武手里掌握的具体工作权利。
    这一过程中,如果李学武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完全有可能加快这种变化的速度,也让李怀德有了充足的理由对厂安全管理体系动大手术。
    厂保卫处、保卫组,基本上已经进入到后李学武时代。
    经过董文学和李学武两人的联手打造,保卫处已然成为一只优秀的保卫力量。
    下面的基础越牢靠,更换管理的难度越简单,现在就缺一个机会。
    李怀德没有出面,也正是在观察各方影响和态度。
    要挪李学武,无论是升是降,还是平调,牵动的是很多人的利益关系。
    阻力越强,代表协调的可能越小,阻力偏小,也证明时机已到。
    这种趋势和变化李学武自己清楚,李怀德也不是包藏祸心的小人。
    道理他已经给李学武讲清楚了,想要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他必须跳出保卫这个圈。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李学武要走哪一步,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他这么走,包括李学武自己,也在看时机。
    一步错,步步错,不是谁都有重头再来的魄力和决心。
    这不是存档游戏,不是你说重新玩就能重新玩的。
    谷维洁作为名义上的三把,实际上的二把,在厂里的地位很微妙。
    她主要负责组织、宣传和人事工作,但人事工作是李怀德也在关注的区域。
    组织工作务虚,宣传工作虽然不是完全务虚,但涉及的业务工作量也很小。
    所以,她想要有所成绩,必须在人事工作上打开局面,也正是与李怀德的矛盾点。
    有董文学在外支持,有李学武在内沟通,她与李怀德之间的平衡很微妙。
    重点目前就在李学武的身上了,就在此时此刻,关键时期。
    一旦李学武失势,丢失了保卫组这一重要的位置,失去了对厂里的重要影响,那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损失。
    她与李怀德之间的平衡也将被打破,在缺失保卫组支持的同时,必然要加大对人事工作的要求和关注度。
    一饮一啄,谷维洁要多,李怀德就不能要少,两人之间的矛盾必然激化。
    如果仅仅是保卫组和人事工作之间的关系,那倒是好协调了。
    可情况更复杂,因为李学武还牵扯到了三产工业和联合工业。
    程开元的管理范围看似正在扩张到所有涉及到生产的区域。
    但就连程开元自己也很清楚,不是他管理生产,而是生产管理处在管理生产。
    虽然他是生产管理处的主管领导,但这种管理权限和关系很复杂。
    生产组组长邝玉生是位资历颇深的老同志了,未来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必然有他一个位置,这是传统,也是趋势。
    就是这位老同志,程开元对其能执行自己命令的程度,到现在都要打个问号。
    再说的直白一点,在邝玉生那里,现在他说话兴许都不如李学武说话好使。
    尤其是李学武担任委办副主任以后,主管了组织协调工作,这种情况更甚。
    现在的情况是,李学武知道自己要动,但正在找准时机动。
    而有人因为各自的利益和羁绊正拉扯着他让他早动或者不动。
    不知不觉间,他成了红星厂组织生态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甚至他工作的调动和分工都成了厂领导慎之又慎的选择。
    谷维洁留在了最后,目的很简单,就是提醒李学武,就算要动,也不能因为这个案子动。
    这个案子必须平稳着陆,不能对李学武未来的动向产生影响。
    很简单的道理,这个时候李学武要么进步,要么平调。
    无论哪一种,对于李学武来说都是早有预料的,可以泰然处置的。
    可一旦受案件的影响,出现了不可控的局面,甚至在厂管委会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对他的未来都是一种影响。
    李学武或是进步,或是过渡性平调,必须让所有厂领导都认同、认可他的工作。
    也就是组织会议的一致性通过,这对于年轻的李学武至关重要。
    这么说其他人可能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在组织中的读者一定清楚。
    越是这种快速提拔、提级任用的干部,越是需要良好的口碑和认同。
    从最开始的提拔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这种声音会随着他的进步和工作失误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到最后,某一个关键点上,就会成为其万劫不复的大坑。
    老李是在算计李学武这一系,但对李学武还算是很仁义的。
    本可以在去年管委会成立之初就能提拔李学武进管委会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揠苗助长的道理谁都懂,伤仲永的故事都听过,他是想培养李学武,而不是毁了李学武。
    况且李学武不是傻子,董文学更不是傻子,不可能让他胡来的。
    所以,李学武现在有了管委会副主任的实,没有这个名。
    李怀德在锻炼和培养他,却也给他留了几分余地和成长的空间。
    幸进,永远都是基础空虚的代名词,是走向职业断头台的岔路口。
    李学武的每一步,必须是成绩优秀,众望所归的结果。
    所以,李怀德在谨慎,谷维洁在提醒,其他厂领导则是在观望。
    案子从来都不是厂领导关注的重点,案子背后所牵动的关系和影响才是。
    ——
    李学武在给谷维洁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后,就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态度。
    他邀请谷维洁来到了办公室,一杯茶,慢慢说,慢慢等。
    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今有李学武热茶破大案。
    中午饭是食堂值班人员做的,彭晓力帮李学武和谷维洁打来的盒饭。
    李学武的办公室不是第一指挥室,却是案情节点的汇报中心。
    从周瑶接到他的命令以后,乘坐他的指挥车奔赴东城开展工作以后,案件的每一个进展,都会通过无线电传回厂里。
    留守厂里的办案组会立即组织协调调查,分析案情,做出反馈。
    而调查思路和反馈的内容,也会以报告的形式通报给三楼的李学武。
    李学武笃定,这个案子今天一定会有结果,所以连家都不打算回了,就坐在这里等。
    给谷维洁的态度也是一样,我既然跟你做了保证,那就邀请你来一起等。
    左右不过是下班点,到晚上六点前,算是一个节点。
    六点前能查个水落石出,那是一回事,六点后,或者明天早晨上班前都没查出具体的情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李学武虽然没有说赌的话,但已经是一场赌博了。
    李学武的押注很大,保卫科全体出动,调查结果和消息反馈上来的频率越来越快。
    就在他和谷维洁吃完了中午饭,喝了一杯茶,稍作消息的时候,彭晓力上来汇报,第一个目标人物聂小光已经到案了。
    “哦,这是老朋友了——”
    李学武搓了搓手指,看向谷维洁说道:“我其实很不愿意听到他参与其中的消息,尤其是会联想到聂成林同志。”
    聂成林虽然不再担任副厂长的职务,但在组织文件中依然称呼其为同志。
    这是李怀德的态度,也是李怀德的底线。
    当然了,这个底线不全是李怀德的自觉,也是厂领导的一致性态度。
    红星厂的变革并没有经历太多风波,是先进的,是胜利的,是积极向上的。
    所以,在处理这些胜利背后人员的时候,李怀德难免束手束脚。
    跟其他工厂不同,他不能针对杨凤山、杨元松以及聂成林等人进行人身攻击。
    所以,也就有了杨凤山低调淡出视野,杨元松败走长安,聂成林营城劳动,熊本成装病不出。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否则不就是不识时务了嘛。
    聂成林是唯一一个,也是目前失去领导职务后参加劳动的那一个。
    据劳动队反馈,他受过两次伤,但都已经痊愈,只是条件所限,身体有些不好。
    这个倒是能预料到,在去营城的路上李学武就看出来了。
    岁数本来就不小了,再加上一线的体力劳动,长期坐办公室的人哪里承受得住。
    不过人各有命,性情如此,命运如此。
    如果聂成林在变革中与李怀德有所缓和,就像程开元那样能屈能伸,或者像薛直夫那样明哲保身,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哪怕是像景玉农那样,只把目光和目的明确地盯在工作成绩上也行啊。
    只能说聂成林走到今天这一步,怨他自己,有眼无珠,跟错了人,选错了路。
    还有一个紧要的因素,那就是教子无方。
    对聂小光的疏于管理,不断地给李怀德制造麻烦,这根刺李怀德一定记得。
    虽然不至于下黑手,但有这个态度就够了。
    别忘了,管委办第三个副主任师弱翁还在劳动队代表机关支援劳动生产呢。
    那混蛋斗不过李学武,但搅风搅雨当搅屎棍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于聂成林,李学武是一种心态,对聂小光,他又是一种心态。
    虽然是父子,但在他这里,一个是厂里的老同志,一个是行走在法律边缘的坏小子。
    甭说聂成林在劳动队吃辛苦,就算是还在副厂长的位置上,聂小光敢对红星厂职工下黑手,也绝饶不了他。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八成跟对方没什么关系。
    可这并不妨碍李学武从他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相比于顽主和老兵的队伍,聂小光这样的混不吝,对两边的消息更灵通。
    熟悉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绝对有敌人。
    所以,李学武一听到聂小光到案了,便要亲自下去会会他了。
    很显然,谷维洁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因为她并没有接李学武的话茬。
    就算是聂小光做的案子,也不值当谷维洁下去审问他。
    所以,请谷维洁在楼上稍等,他站起身,带着彭晓力下了楼。
    保卫楼一楼,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保卫科羁押室和审讯室的位置。
    聂小光被蒙着脑袋带过来以后,就安置在了审讯室。
    李学武找到审讯室的位置,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被双手铐在了桌板上,坐在了审讯铁椅上了。
    “李处长,李副主任,我是冤枉的!”
    “老实点!”
    王一民一拍桌子,指着聂小光大喝道:“我让你说话了嘛!”
    “现场已经处理好了?”
    李学武没搭理想要说话,满脸不服气的聂小光,而是问向了负责现场调查的王一民。
    这位还是他第一次出保卫押运任务的老师傅呢,同行的还有韩战。
    韩战现在任钢城保卫处处长,正科级。
    不要再说这种任职的级别错乱了,企业内部就是这样,分厂的职级低,但组织部门完善,就是会出现这种称呼错乱的情况。
    岗位是岗位,职称是职称,职级是职级,完全不是一回事。
    董文学是分厂的主任,李怀德是总厂的主任,红星厂还有办公室主任呢,都叫主任,可不是一回事。
    王一民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了,不然也不会被李学武选上来,给周瑶搭档。
    “现场的勘查报告跟分局没有多少出入,只是咱们对内部情况更为了解。”
    王一民汇报道:“我们已经尽量地完善还原了案发现场的事发情况。”
    “报告我们是同分局一起做的,已经送到周科长那里去了。”
    这么汇报着,他从手边递过一份文件来,很显然就是他说的调查报告副本。
    “目标已经锁定了吗?”
    李学武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给王一民问道:“一个小时前,周瑶说有眉目了。”
    “是,分局那边已经在协调各片区调查了,情况还在汇总分析。”
    王一民解释道:“这个时间,那些不安定因素正是活跃的时候,很难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更不容易调查他们昨晚的经历。”
    “嗯,不着急,慢慢查,进展已经很快了。”
    李学武看完了手里的调查报告,对这个案子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还真有可能误会聂小光了,至少这小子可没有组织起五六个人的力量。
    真有这个力量,他也不会对红星厂的汽车下手,目标应该是李怀德才对。
    也许就是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李怀德才没有露面的。
    不过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了,李学武并不觉得聂小光是个好孩子。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在聂小光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回手抽出了腰上枪套里卡着的m1911手枪。
    而就当李学武倒拿手枪,握着枪管向他走来的时候,聂小光真的吓麻了。
    保卫处有三不见,不能见保卫处之虎的笑,不能见倒拿的手枪,不能被抓进卡车的后车厢。
    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体验过一次后车厢了,可不敢体验这倒拿的手枪啊!
    “真不是我干的!”
    聂小光也不顾刚刚王一民的提醒和警告了,在李学武近身前便急着喊道:“我有人证!”
    李学武才不信他的人证呢,谁家的好人会在半夜八九点钟跟一个坏小子在一起呢。
    这样的人给作证,谁信?
    “我说的是真的!当时我在打架,在城东北新桥后永康胡同!”
    聂小光见李学武要来真的,也不管不顾了,大声嚷嚷道:“我们十几个,对面也十几个,这些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几点,都有谁?”
    李学武终于开口问话了,攥着枪筒的手指也松了松,不像是刚刚要用力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想问啥,不就是八九点钟左右嘛,我敢保证,我不在!”
    聂小光很是认真地解释道:“天还没黑呢,张建国便让胡同老二来找我,说是去堵麻三,那小子找死,把老二姐姐给花了。”
    “说清楚点——”
    李学武用手枪敲了敲他面前的小桌板提醒道:“别说你们的黑话!”
    “……是——”
    聂小光鼻子差点气歪了,我说这个你听不懂是咋地?
    这些黑话有一半都是你们这些老顽主、老大哥们当年鼓捣出来的好吧!
    现在你跟我装清纯呢!
    算了算了,势比人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让咱落在李二疤瘌手上了呢。
    没办法,他只能避免用黑话,老老实实地交代。
    “老二的姐姐没工作,在家里做家务活,洗衣服的时候让麻二看见了,给强……那啥了,您懂吧?”
    聂小光想要抬起头,偷偷瞧李学武一眼,可话刚说完,便见那手枪又敲了一下桌板。
    得了,屁话少说,我懂,我都懂!
    “老二要替他姐姐报仇,找到了张建国,张建国又叫了我们一起。”
    他絮絮叨叨地讲道:“我们从昨天天黑以前就一直蹲在北新桥后永康胡同来着。”
    “麻二也许是听见动静了,跟家里叫了好些个人来,张建国说等一等,就等到了九点多。”
    聂小光抬起头,看着李学武委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九点以后,麻二家的人还不散,张建国等不及了,就带着我们冲了进去,麻二让我们给废了,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呢。”
    “废了是什么意思?”
    王一民敲了敲桌子,问道:“死了还是重伤?”
    “就是裆下……”聂小光说到这便是一咧嘴,学了个拟声词“尅”,“可惜了,皇上没了,他算是最后一位太监吧。”
    “李副主任,您明察秋毫啊!”
    聂小光知道这屋里谁最大,谁说话最好是,他看向李学武无奈地说道:“我总不能有分身术,一个时间打两场架吧。”
    “是是是,您怀疑我没有错,我先前是想报复轧钢厂来着”他主动解释道:“但您应该知道啊,我的目标是李怀德啊,跟普通工人有个屁的关系!”
    “嘴放干净点——”
    王一民点了点他,皱眉提醒道:“不会说话我就教你怎么说话。”
    “我知道,这个案子应该不是你。”
    李学武没在意王一民的警告,而是信任地看着聂小光,点点头说道:“你这样的脾气,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下黑手。”
    “还是您理解我啊——”
    聂小光一副找到组织见到亲人了似的表情,沉冤得雪一般地说道:“我就算是再混蛋,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吧?”
    “我恨李怀德,可我不恨红星厂啊,是红星厂养着我们全家呢。”
    “行,是个爷们,通透。”
    李学武故作江湖气地点点头,顺着毛地往下玛索,对王一民交代道:“查查他说的,昨晚有没有这回事。”
    交代完又对着聂小光说道:“厂里死了人,你应该知道了,这件事很恶劣。”
    他很是严肃地讲道:“就像你说的,谁敢砸咱们的饭碗,欺负咱们的兄弟姐妹,我得让他血债血偿。”
    说完,转过身往外走,同时给跟出来的王一民交代道:“查清楚了就放他走。”
    “李哥!”李学武的话刚说完,脚还没踏出审讯室呢,身后便传来了聂小光的声音,“我可以帮忙!”
    “不是为了李怀德,是为了红星厂”他见李学武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顿了顿,这才说道:“也是为了我爸。”
    “你知道是谁干的?”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还是说,跟你有些关系?”
    这个问题问得不蠢,不是否定聂小光先前说那些话的意思,而是防备他打击报复。
    “我前段日子被卫国打了,追到我家揍的我”他咬着牙介绍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盯着他,找机会还回去呢。”
    “卫国不用我介绍了吧,你一定很清楚。”
    聂小光瞅了李学武一眼,道:“他现在玩的很大,手里得有十几个人了,经常一起玩的、要好的也得有五六个。”
    “我说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他们现在准溜了。”
    他挑了挑眉毛,道:“前天他们几个就吹牛哔,说要搞一台最新的羚羊汽车……”
    “通知周瑶,立即抓捕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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