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愣住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很快她就扬起了笑容,语气十分真挚:“您一定会是我最重要的骑士。”
    不仅仅是语气,她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些,不再做出刻意的柔媚姿态。她借助文卿的搀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拧着眉头,开始整理自己沾满了血迹和泥土的衣服。
    文卿颇有些惊奇地看着说不上大变活人,却也能明显看出性格变化的这一幕。如果说少女最初的表现是一位天真娇柔、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那么眼前这个正努力用身上残破的布料遮住更多肌肤的少女,更像是一个活泼明快、有点小聪明的邻家女孩。
    虽然这两种形象在文卿的眼里都是一样的神秘和危险。
    他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件宽大的白色披风递过去:“我叫哈利。”
    “叫我特蕾莎就好。”
    她接过披风罩在自己身上,细致地挽起袖口,后摆长长地拖到了地上。这在森林里相当影响行动,特蕾莎从腰间拎起披风,回身去看到底长了多少,文卿趁此机会抽出细剑轻轻一划,过长的那截布料便从披风上断开。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特蕾莎直到一条布料落地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霍然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她好像张嘴欲叫,却又硬生生忍住,甚至还能迅速露挤出一个笑容:“哈利,你这样……太危险了。”
    文卿有些惊讶:“有什么危险的?”
    “这么说让我显得有些讨厌,哈利。”特蕾莎笑着摇头,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可万一我因此而受伤怎么办呢?两个图谋不轨的骑士已经够我受了,哈利,更何况优秀的骑士可不会让被守护的一方陷入险境。”
    她引用了文卿的笑谈,说完后还俏皮地眨了下眼。
    “哦——对,是我考虑不周。”文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着,一本正经地一手抚胸,弯腰行礼,“请您谅解我的失礼。”
    特蕾莎微微一笑,像牵裙角一样牵起披风被割裂的下摆回礼:“请不必放在心上。”
    文卿直起身:“……特蕾莎,我想,你可以用多出的布料做腰带。”
    “啊!”特蕾莎捂住胸口。
    索拉森林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在黄昏过后骤然降临。文卿背过身等特蕾莎整理好自己,同时机敏地查看四周的环境。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们决定在天色彻底昏暗之前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文卿特意放慢了脚步,不过看起来娇生惯养的特蕾莎却丝毫没有拖累他,即使伤口的血迹已经浸红了白色的披风,她也不吭一声,仅仅是把宽松的布料折叠起来掩盖住伤口。
    月亮升起了,淡白色光束穿梭在稀疏的树木空隙,漫天的星星停留在古树繁茂的枝头。
    像某种奇特的果实刚刚成熟,文卿想,它们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呢?像是甜滋滋的冰棍,或者清凉凉的泉水?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和他并排走的特蕾莎马上注意到这一点:“是什么让你发笑,哈利?”
    “一些没意思的奇思妙想,别在意,特蕾莎。”
    他带着特蕾莎停留在高地上,这是一处理想的扎营地点,地面平坦干燥,附近也没有小动物活动,而且距离某个水源的上游并不遥远。
    甚至风景也很好:不知是不是巧合,树与树之间留出的小道上方就是格外大的明月。素白的清辉静谧地洒下,枝叶上凝结了玄冰,暗淡的森林被调和得相当幽远,乃至于有些浪漫。
    文卿把枯枝堆成井字形,搓了一个小火球丢进去。
    想要帮忙却被拒绝的特蕾莎有点吃惊:“你是魔法学徒?”
    “不是,不过我可以借助炼金作品无限制地使用类似的低阶魔法。”文卿支起帐篷说,“现在,嗯……”
    他停住了,和一位异性同行的不便之处体现出来。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晚上的休息,鉴于他只有一顶帐篷。
    游戏里他偶尔也会帮助遇难的玩家,可玩家都是有系统背包的,谁都有帐篷,就算没有,共睡一顶帐篷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各自占据一块地盘,毕竟神眷大陆的游戏不允许某种“亲密接触”,最多搂肩搭腰,还是在玩家的各种抗议之后游戏公司才勉为其难地同意的。
    可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所以男女之别必须好好注意。
    “特蕾莎,你睡帐篷。”他当即打定主意,“我在外面守夜。”
    “噢,哈利,你实在没必要这样。”特蕾莎柔声说,“我可以守下半夜的。”
    “不,你休息就行了,特蕾莎,这是给伤者和女士的双重优待。”他侧过头,专注地凝视她的躯体,但眼神并不让人觉得冒昧,“你伤得不轻,只有好好休息才能不拖后腿。”
    火光在他华贵的服饰上跳跃,他白色的外袍轻轻舒展,银色的玫瑰绣线染上了不均匀的薄红。那张漂亮到有些不真实的脸,奇诡莫测的实力,不知道究竟放在哪里的储物装备,以及其它的一切都在暗示他出身不凡,奇怪的是,任由特蕾莎绞尽脑汁地搜刮记忆,依然想不出哪个家族拥有近似的眉眼。
    或许他根本不是纯粹的人类,特蕾莎想。
    那双碧绿的眼睛澄澈得像是……像是某种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她等文卿收拾了完毕后进入帐篷,震惊于内部空间的大小和温馨的陈列。浅棕和米黄组成了帐篷的主色调,桌椅和柜子等等家具一应俱全,带着明显使用后的旧色,唯独柔软蓬松的床上,被子和枕头都还有崭新的折痕。
    桌上的茶壶里正温着,大概刚才收拾的时候被忽略了,这不少见,男人总是对家务马马虎虎,一个杯子里还残留着浅浅的水迹,好像主人才刚刚离开,随时可能进来喝上一杯。
    特蕾莎转了一圈,打量着这个仿佛家一样的小小帐篷,面上毫无波澜。
    火光把那个坐在入口处的影子放大在帐篷上,特蕾莎看了一会儿,松了松领口,钻出去,小声呼唤:“哈利?”
    “嗯?”
    特蕾莎忸忸怩怩地说:“你……可以进来,没关系的。”
    她急急忙忙地补充:“我是说,像你这样性情高贵的人,一定不会有鲁莽举动!我相信你!”
    少女面上的酡红如烈酒一样醉人,她微微垂着眼,羞怯地瞥了一眼文卿,然后愣住了——他连头都没有回。
    但他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在笑,或者是他的嗓音含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了。”
    特蕾莎立刻听懂了他委婉的拒绝。
    你相信我不会有鲁莽举动,而听从你的话进帐篷就是鲁莽的举动,所以我为了你的信任也不会进帐篷……话说的很好听,可这还是拒绝。
    正是听懂了他的拒绝,她才感到不可置信。
    可他的话又那么讨人喜欢,她竟然不知道该为自己的魅力失效生气,还是该为他的体贴感动。
    “好、好的!我明白了,对不起!”她缩回帐篷。
    一定有很多人爱他,她躺在床上想,会有多少人爱他啊。
    森林里安静下来,背后帐篷中悉悉索索的摩擦响动也消失了,森林里只有虫鸣,和篝火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
    文卿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特蕾莎的伤口。他背包里其实还有很多合适的药物,但他觉得拿出来大概对方并不会放心使用,还要想办法费心思遮掩,劳心劳神,反而会影响到恢复,所以索性假装不知道她的伤。
    这顶帐篷的附属功能就是助人安眠,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他仰起头看着月亮,云雾搅合在清凌凌的光里。他忽然笑起来,心说人就是想得多……然后从背包里取出竖笛,放在唇边,慢慢吹起了小调。
    随便吹的,不急不缓地、悠长地吐出一口气,散漫地按着指洞调音。
    不使用任何技巧,随心所欲,一个音节滑过长长的余音,或者指尖只是一触而过。
    可就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沐浴着美丽的月光,这笛音轻轻吟唱,火光也为它静止不动。一整个夜晚它不曾停息片刻,闲适的曲调融入簌簌叶声,随着风潜入无数生灵的梦里。
    特蕾莎在一串急促的高音音符中醒来。
    全封闭的帐篷里依然空气清新,光线充足。她神清气爽地掀开被子,惊愕地发现昨晚匆匆包扎的伤口都结了疤,浅一些的划痕有不少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块光洁如新的皮肤。
    “特蕾莎,出来吃早餐了!”
    文卿喊道,一边把熬好的粥盛进陶瓷碗中。
    天气好极了,明媚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渗透而出,落在粥面的红色花瓣上。
    特蕾莎穿着白色披风出来,一接过碗就惊呆了:“落生花?”
    “对啊,落生花。”文卿轻描淡写地说,“吃吧,吃完我们就走。”
    他低下头喝粥,特蕾莎踌躇着,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和想象中的怪异味道不同,落生花的花瓣尝起来微微带着酸味,几乎在接触到这股酸味的同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部涌了上来,冲进她的大脑。她大口吞咽,酸过之后浓厚香醇的粥滑进口中,舌尖能感受到细小肉糜的嫩滑口感,鼻尖香气充盈,不知不觉中,她把一碗粥喝得一滴不剩,喝完还觉得意犹未尽。
    “好了,我们走吧。”收拾完帐篷的文卿说,顺手接过被喝得一干二净的碗,冲她一笑。
    “又是美好的一天,对不对,特蕾莎?”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2017年到了,希望大家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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