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众妖围聚。
    正西妖祖吞鹰蛇王,就立在众妖所聚的中央。
    全府上下,只有两个人在端坐喝茶。
    一个是想起身却被黑无常阻住的白无常,一个是已阴冷的向蛇王质声的黑无常。
    蛇王自被推崇为正西妖祖以来,将一个正西妖界统领的秩序有佳,千百年来少有争斗,众妖各自静心修行,是被公认的全九州道行长得最快的福妖地。
    他虽然道法高绝,但从不以强凌弱,在妖界处事最为公道,少有人说他一个不字。久而久之,盛名远播,闻名赶来西域修行的妖众也日益增多。
    敢跑到蛇王的老窝来当众质疑妖祖处事不公,这少年也算是古今第一人。
    他已触犯了群妖大忌,有的妖退后几步,摇头为这少年惋惜,有的妖已暗自凝结真气,只待蛇王发作,便要合力击杀了这少年。
    仔细的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微微一笑,蛇王赞说:“少年英雄,果然气长。”再谦声问:“老朽仗着年迈,强叫你一声小道友可好?”
    品了一口茶,接言:“多说无益,我只要公道。”
    能谦言软语,蛇王已给足了他面子,不想他竟然狂妄至厮,难道真的不把正西妖界放在眼里吗?但有蛇王在此主持场面,就算有那性情暴躁的妖魔,也只有暗自准备,只待蛇王发话才好行事。
    脸上笑容已去,蛇王再仔细瞧了瞧这黑衣少年,又赞一声:“好!小道友心性直率,当真可取。”然后指向黑面书生:“好叫小道友得知,这位道友名号吉祥君,他的真身仍是一只黑面方瞳山羊,已有了近四千年的道行,因羊音谐详,故得名吉祥君……”蛇王微微一叹,看向白无常:“你向一只山羊问哪里能吃到烤羊肉串儿,这岂不是犯了吉祥君的大忌?难免他与你大动干戈。”
    说出原委后,蛇王转目看那少年:“小道友,你觉得这算不算公道?”
    怎能这样不巧?想吃羊肉串儿了,这里偏有一只山羊成精,看来今天是注定吃不成了。
    话已讲透,似乎是白无常无礼。他刚待起身向吉祥君回礼,却又被黑无常出声拦住:“原来如此。”又看着吉祥君,挑衅:“那你穿竟知不知道哪里有羊肉串儿?”
    众妖倒吸一口冷气,吉祥君更是暴怒,再站出来,挥舞折扇,大声对黑无常嘶叫:“你与我出来,今日我不死不休!”
    蛇王也面目阴沉,对黑无常斥道:“小子无礼,你要公道,老朽便给你公道,要了公道后,你又再生事端,难道真当正西妖祖没有斩魔的手段吗?”
    “怎么?不叫小道友了?”面对群众声讨,毫无惧色,顿下茶杯,又对蛇王发问:“早闻西漠之鹰雄壮,能单爪擒羊,不知道今日的宾客里,有没有原身是只鹰的?”
    还未待蛇王回话,只听到一人闷声闷气吼着:“某家便是!你待怎样?”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壮汉踏出几步,站到了蛇王身旁。身高丈二,一双粗臂血脉贲张,竟比常人的大腿都要粗壮,此时双手成爪,皮肤坚硬,像是一对刀枪不透的利爪。
    “很好。”黑无常又问蛇王:“向原身是羊的,问句烤羊肉串儿就值得刀兵相见,不知道你号称吞鹰蛇王,面对你旁边站着的这位鹰身道友,又该如何自圆其说?”话问完,拈起茶杯,小酌慢饮,再也不看向蛇王了。
    借着饮茶之机,白无常捂嘴偷笑,原来我家这位小爷如果真斗起嘴来,也是个不肯吃亏的。笑过之余,白无常又借着黑无常放下茶杯之际,再为他添满了新茶。
    问题一出,谁人能答,只憋的蛇王也唯有苦笑,再看向鹰身道友时,也不免相视尴尬。
    众人悄声议论,有的也不免夸赞这黑衣少年机警,竟然能问倒蛇王。
    挥袖大笑后,蛇王也只能老着脸皮说了句:“既然如此,所有的不公道,就都算到老朽头上吧。”众妖又再次谦声回礼,有说有笑,算是帮蛇王度过了这一节。
    热闹一过,大家便按蛇王吩咐,分宾主落座,有婢女为每人端上一碗素面,两碟素菜。
    摆好了食用之物,蛇王举起茶杯,向众妖敬茶,朗声:“老朽不才,历经九千年的修行,终于去除了顶颅黑气,自今日起后,便可以踏上修仙之道了。故此,老朽斗胆,邀请诸位今日陪老朽食素,以茶代酒,算是先行告罪。”蛇王仰头饮尽了杯中茶,众妖也陪同饮下,又连声恭喜,祝愿蛇王能早日位列仙班。
    在接下来的吃面时间,便不再谈正事了,众妖们便只是边吃边聊,交流修行心得,也有男妖、女妖借此机会,互相暗送秋波,相约阴阳互补的羞事。
    见白无常将一碗面条吸得稀流作向,吃相难看,不禁让黑无常皱眉侧目:“按江湖经验,不是说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吗?”
    口中乱嚼一通,随意做答:“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呢,当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然后又看了看黑无常一口没动的面条,再问:“你要是怕累赘,我就一并代劳了。”也不等黑无常答应,便擅自端走了黑无常眼前的面条。
    轻轻品茶,又悄声问他:“方才,那老妖说的顶颅黑气是……?”
    “哦”了一声后,边吃边回:“佛菩萨罗汉无论以什么形象行走,头顶都有白光。道家登仙之人,头顶会有金光。妖魔成形,头顶则会有黑气。我地府的人眼中有鬼火。凡人的头顶、眼中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老妖说他已修炼的去除了头顶的黑气,就是指他已经修成真正的人身了,有了真正的人身后,就可以修仙修佛了。所以,越厉害的妖,头顶的黑气越少,黑气越多的妖,反而是不入流的货色。”
    看了看众妖的头顶,只见空空如也,并没有半丝黑气,便又再发问:“这满院子的妖,我怎么一点黑气都看不着?”
    停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擦了擦嘴:“他们想让你看时,你才能看到。除非,你练成了开天眼,这样的话,佛、仙、妖、鬼在你眼前,无论怎么变幻,都无所遁形了。”
    开天眼?
    暗思时,白无常又解释:“你记没记得茶摊上那个小丫头说过,你头顶上没有白光、金光与黑气,所以她和她爷爷只把你当作凡人……估计这小丫头和她爷爷就练成了开天眼,能辩识妖、仙、佛。只不过还没练到能看到鬼火的程度。”
    回想起那对爷孙眼里的灵气,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们倒是有几分来历。”
    “当然有来历了,否则怎么能有孟婆的毒?而且能酿出九天香这么不俗的美物,来历也一定不小呢。”
    斜眼一看,又问:“你认得他们?”
    紧忙摇头,接着吃面:“地上有妖魔千千万,就会有地仙千千万,否则,怎么维系三界平衡?谁知道他们是哪路地仙?你又何必急着打听?那小丫头不是对你说过,天地间,如果有缘,会再相见的。”
    又想起了那明眸皓齿的兰衫小姑娘,原来,她是地仙。
    喝了一口茶,又问:“你练过开天眼?”
    连连摇头,苦笑回:“练不成,练不成,那玩艺只有仙体和佛菩萨罗汉体才能练的成,况且在练的时候无酒无肉,也不能近女色,那练着还有什么滋味儿?”
    “女色?无耻!”黑无常放下茶杯,不再看白无常,只觉得这人又多了几分讨厌,竟然能将如此羞于耻齿的事,顺嘴讲来,当真没有羞耻之心。
    满不在意黑无常的评说,倒是又劝说黑无常:“你干嘛想着那开天眼呢?有些你能看到的,他们也看不到,比方说各种鬼、魂、魄,动物的,妖的,甚至是植物的。”
    作为鬼使,能看到这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黑无常从没觉得这算是一项三界中的异能。
    终于吸光了第二碗面条,白无常满意的拍了拍肚皮,又牛饮清茶解渴。
    私语间,饭已用完,女婢们也将碗、筷收走,又将桌面擦净,再换了新茶。
    桌子上便又只剩下水果,茶点,与茶壶、茶杯了。
    在女婢们收拾蛇王的桌子时,白无常苦笑的对黑无常叮嘱:“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吃了人家的嘴短,咱们这次可别乱顶嘴了。”
    提壶倒了杯新茶,凑到鼻端,闻着那茶汤飘洒的清香,难得片刻安静。
    蛇王擦净手、嘴,已起身踱步到庭院中央,想来是要讲正题了。
    此时,天色有些微变,几片乌云飘到了亭院上空,将院落压抑的有些阴暗。
    抬头看着阴云,白无常叹了口气,莫名的说了句:“有钱难买送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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