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第三次苏醒的时候,发现眼前已变的昏暗,身边的窗外一片漆黑,只是微弱的烛火之光从另一侧传来。
    吃了一次教训,我不敢再活动自己的身子,像木头似的躺在那里,眼珠转动,向茅屋内唯一的光源看去。
    破旧的木桌上摆放一只黑黢黢的油灯,桌旁坐有一人,一个村姑打扮的女人。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也无从猜测她的年纪有多大。
    “一……”
    我想说话,问问她是谁,可是才一开口,我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把‘你’字说成了‘一’字,而且发出的声音沙哑的吓人,好像是石头划过玻璃的声音。
    我没有说出话来,但发出的怪音还是惊动了对方。
    村姑身子一震,急忙把正在缝的衣服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形,走到我近前,关切地看着我,轻声问道:“你醒了?”
    由于她是逆光而站,我还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看到她的两只细长的凤目以及一对比星星还亮的双瞳。
    我很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苍白的脸上蒙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似乎看出我的难受,村姑说道:“你一定是渴了吧?等一下。”
    说着话,她快速离开了。
    时间不长,她拿着一碗温水走到我近前,慢慢放到我的唇边,动作轻柔又谨慎的将碗中温水引入我口中。
    好甜!
    我敢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甘甜的水。
    村姑与我近在咫尺,我还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我暗暗叹口气,突然鼻孔传来淡淡的幽香,似花非花,似草非草,更像是药香混合着体香,那是村姑身上的香味。
    很独特的体香,我喜欢这种味道,让我感觉舒服、温馨又……安心。
    一大碗水,我喝掉了大半。
    村姑用手背扶了扶我的额头,喃喃说道:“不那么热了。”顿了一下,她又对我说道:“你的伤很重,刚刚醒过来,身子还虚得很,再睡会吧!”
    我感觉她的手很凉,但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却又让我感觉出奇的舒适,我并不想睡,但村姑轻柔的话音好像有睡眠的功效,我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神智慢慢迷糊,最后又陷入沉睡当中。
    再一次苏醒,我已不知这是自己第几次醒过来,外面的天大亮,房中空空如也,除了我,再没有其他的人。
    这一次,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头足了许多,脑袋也不再是昏沉沉的了,可是身子依旧动不了,想要活动一下,疼痛接踵而至,不过比先前强一点的是,除了眼珠可以动外,手指也可以动了,更让我欣喜的是,我终于可以发出正常的声音了,虽然嗓音依旧沙哑、难听。
    “有……有人吗?”
    我很想坐起身,可惜我做不到,只能躺在炕塌上,用最大的声音呼唤道。
    咣当!
    在我呼唤第三次的时候,房门被撞开,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近来一名少年。这名少年大概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却生的皮肤黝黑,人高马大,若不看他略显稚嫩的脸孔,只看身材,说他二十多岁都有人相信。
    “呀!你醒了?”少年两三步就跨到炕塌前,弯着腰,低头看着我。
    被一个少年如此近距离的注视,我觉得甚是别扭,微微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叫韩战,是我把你从江里提上来的!”少年人长的大,嗓门也大,粗声粗气的,震的我觉得耳膜一阵阵生痛。
    ‘提’上来的,我对少年的用词报以苦笑。
    “多谢你把我从江里‘提’上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是被这个名叫韩战的少年救了,我含笑道谢,突然又想起晚上给自己喂水的村姑,我问道:“昨天晚上,帮我喝水的是……”
    “昨天晚上?”少年愣了一下,说道:“昨天晚上你一直在昏睡,娘说你前天晚上醒过来一次,喝过水后又昏睡了。”
    原来是前天,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我叹了口气,说道:“能扶我坐起来吗?”
    “不行!”魁梧少年急忙摇头,说道:“娘说你身上有十多处骨折呢,擦伤、划伤更多,至少得休息一、两个月才能动,我可不敢碰你。”
    我忍不住又笑了,十多处骨折,看来自己这回伤的真不轻。那个村姑竟然是他的娘,不过感觉上年岁似乎没有那么大。我问道:“你娘是大夫吗?”
    少年摇摇头。
    “请来的大夫?”看房屋如此落魄,我很怀疑他家能否请得起大夫。
    少年又是摇摇头,说道:“我娘不是大夫,但我娘的医术可高明了,比村里、城里那些大夫都厉害,可惜就是没人肯找我娘看病。”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少年正要答话,这时,从门外又走近来一人。少年回头,立刻站起身形,笑道:“娘,你回来了。”
    我侧目看去,近来的是个女人,身上穿着土气的碎花布衣,破旧泛白,但十分干净,向脸上看,她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小麦色的肌肤,算不上细腻,但也绝对不粗糙,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五官很精致,并不会给人惊艳的感觉,端庄秀丽,大方秀雅,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是他娘?我难以相信,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怎么可能有十五、六岁大的孩子?即便是在十万大山内,十二、三岁就生子的也算是奇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愣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夫人……”
    那名村姑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篮子,走到炕塌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又轻又柔,让人听后有舒适感。
    我说道:“好多了,多谢夫人搭救。”
    “是战儿把你从江里救上来的。”听闻我的道谢,村姑的脸颊有些红晕。
    我含笑道:“不过却是夫人为我疗的伤。”
    村姑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道:“你的身体很……强壮,如果平常人受到你这样的重伤,应该早就死了。”她在为我疗伤的时候,也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对我生命力之顽强,她印象深刻。
    我淡淡说道:“我不是个容易死掉的人。”
    我的话把村姑逗笑了。
    我吸气,想不到她笑起来的模样竟是如此的美,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知夫人尊姓大名?”
    “我娘叫韩凝。”韩战抢着回答。
    韩凝?我暗讨:这少年竟是随母姓。我说道:“夫人,听令公子说,我身上有十多处骨折?”
    村姑还未说话,韩战扑哧一声笑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
    韩战乐道:“大叔说话文绉绉的,真有意思!”
    很少被人叫成大叔,更很少有人说自己说话斯文,我苦笑。
    村姑白了韩战一眼,低声训斥道:“战儿不得无礼。”然后又对我道:“战儿年幼,说话有不敬之处,公子不要见怪。”
    我笑道:“夫人客气了。韩……战儿是我救命恩人,我怎能怪他?!”既然人家都叫自己大叔了,我也就只好和村姑一样,叫他战儿。
    “大叔,你是怎么被谁打成这样的?又是怎么跑进江里的?”韩战好奇地问道。
    我坠崖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处骨折,估计是坠落时碰到崖壁上了。我说道:“并不是被人打的,而是失足落崖时摔的。”
    韩战撇撇嘴,说道:“大叔说谎。大叔身上刺的那些奇怪的钢针也是摔上去的?”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中了对方的暗器,很厉害的暗器。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韩战,久久未语。
    看出我不想说,韩凝倒是善解人意地说道:“战儿,既然公子不想说就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战儿不要没有礼貌的问东问西了。”
    怕我尴尬,她又说道:“公子身上有十七处骨折,我已帮公子接上了,不过要恢复,至少得等两三个月。”
    “哦!多谢夫人。”我很想起身施礼,可惜我现在还动不了。
    “我帮公子上的药都是些山中采的草药,虽不是珍品,但也不会耽误公子的伤势。”说话之间,她由炕塌的尾端拉过来一只陈旧的小木匣,继续道:“公子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不用担心。若要通知家里的人,我让战儿帮公子去代话。”
    我再次道谢,随后问道:“请问夫人,我昏迷了几天?”
    “算今天已经七天了。”韩战说道。
    这么久,竟然七天了!自己整整失踪了七天,不知道程山铭得急成什么样呢,这么长的时间,程山铭肯定隐瞒不住,想必早已传信回河西大营了。一想到这,我顿感头痛。自己失踪的消息一旦传扬开,全军将士必定大乱。
    自己必须得及早赶回河西,至少得先找到天罗或地网的兄弟,将自己平安的消息传回去。要命的是自己现在动不了身啊!我问道:“这里是哪?距离隽阳有多远?”
    韩凝道:“这里是隽阳南十里外的依白村,公子家在是隽阳吗?”
    家在千里之外呢。我说道:“我是到隽阳避难的,家在河西。”
    “那么远……”韩凝面露忧色。
    我一笑,说道:“夫人请放心,我家里没什么人,并不需要战儿前去代话。”
    被我一语道破心事,韩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我又问道:“依我的伤势,需要几下能走动?”
    “至少一个月。”
    太久了,自己肯定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我皱起眉头。若是让韩战去隽阳找程山铭或者天罗、地网的兄弟,恐怕未必能找得到,就算侥幸找到了,无凭无据的,非但不能取信于人,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救了自己命,怎能让他去冒险?
    我暗暗叹口气,这时,我的肚腹里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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