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起来,走到病床边,范卓学视线模糊,深情地拍拍郁锋涛肩膀,然后叫张医生开了一些补药。
    当下,范雅诗扶着郁锋涛往家里走去,范卓学、杨茹艾夫妻跟在后边千嘱咐万叮咛郁锋涛,要好好休息,不能再这样不顾及自己身体,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
    范卓学、杨茹艾还真的是视郁锋涛为自己亲儿子,一吃吧午饭,杨茹艾亲自跑到农贸市场买了一只大公鸡给郁锋涛补补身子。
    晚上一到半夜十二点钟,范卓学一家人强行关灯,说什么也不允许让郁锋涛这样拼命了。
    被强行关灯,这是一件很痛苦的折磨,但是身在别人家里,郁锋涛也只能无奈的面对。
    弹指间,又过了一个星期,离过年仅剩下半个月。
    考虑再三,还是一家人的生活重要,郁锋涛决定回家。
    看完新闻联播,郁锋涛流露一种不舍与惋惜,眼圈红润,深情地对这一家子说,快过年了,我想明天回去。
    杨茹艾吃了一惊:“现在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早着呢。要不然,你干脆在我们家过年吧。这样,等放寒假了,你范老师可以全身心的教你。”
    眼里滚动着热泪,欲要挂不住了,郁锋涛语调伤感、哽咽:“不了,师母!我要回去看看,能否把店铺开起来,至少要把家里那些货卖出去,要不然,我两个妹妹下学期学费都没钱交了。等年一过,我马上赶来。”
    点了点头,范卓学赞成:“你说的有道理,锋涛。”“你先回去,放心把事情做好,毕竟一家人要生活。我已经想好了,等下学期一开学,我把你安排到学校去当个旁听生。年一过,你一定要赶快来。”
    “他敢不来。我跑到他家去,抓特务一样把他押回来!”范雅诗笑嘻嘻开玩笑。
    范雅诗的话,逗得大家开心大笑。
    谁虞,郁锋涛这个穷山沟闯省城的黑猩猩闹了个大笑话,他竟然不懂得坐公交,第二天一大早是范雅诗送他去车站。
    因为还早,头三站是慢慢步行,范雅诗这是特意让郁锋涛领略一下大城市的风光。
    回到卢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双脚踏在故土上,郁锋涛深深呼吸一口空气,百感交集,这一回要是开店成功,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走出车站,郁锋涛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先去老师潘业勋家呢,还是先去周璐璐家?
    ——鬼使神差。
    边走边想,郁锋涛竟然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一中大门口。
    即来之,则安之。
    郁锋涛大踏步走进学校。
    这时候,学校已经放寒假,静悄悄的。
    径直朝潘业勋家走去。
    走到房间门口,见门打开,郁锋涛往里一看,见老师潘业勋正坐在写字台前批改学生考卷。
    “潘老师!”如见亲人,郁锋涛亲切又兴奋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郁锋涛,潘业勋高兴极啦,慌忙站起来:“啊呀,是锋涛回来啦!”等郁锋涛坐下,潘业勋走到里屋去沏茶,一边问郁锋涛是什么时候回来?
    “潘老师,我刚刚到。”郁锋涛心头一团火在燃烧,这一回回来开店铺,少不了又要麻烦他这位老师。
    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郁锋涛手上,潘业勋笑容可掬,关切问他:“跟教授学会石雕了吧,锋涛?”
    脸一红,郁锋涛摇摇头,羞涩地说:“潘老师,哪能呢!我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真要学好石雕,我非下十年苦工夫不可。唉,潘老师,要是我文化水平再高点,就好啦!”
    潘业勋安慰、鼓励郁锋涛:“别急,学一门知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接着,潘业勋询问了一下郁锋涛学习过程中的情况。
    对自己,郁锋涛轻描淡写一两句带过,却是大谈特谈范卓学的渊博学识,精湛的石雕艺术,特别是他一家人的待人接物。他原以为,他们肯定是非常瞧不起他这个从穷山沟里爬出去的土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把他当作自己亲人看待。跟范卓学学石雕,他郁锋涛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如鱼回海。每每看到那些大学生夹着课本,说说笑笑朝教室走去,他羡慕的想哭:为什么同样是人,同样生活在同一个世纪同一个年代同一个社会里,他不能跟人家一样?
    笑嘿嘿的,拍拍郁锋涛肩膀,潘业勋意味深长劝他:“锋涛,你千万不能有这样悲观情绪。一个人一旦有了悲观情绪,他会失去动力。一个人具备坎坷的人生,他的人生会是一首包罗万象的诗,老了,回忆起来,觉得十分甘甜和幸福。一个人一生平平坦坦走过来,他的人生像是一道没有放盐的青菜,老了,连个回忆老本没有,难道这不是人生最大悲哀的吗?”“要是不发生这么多不幸,你会一个人独闯完全陌生的福州,跟范教授学石雕吗?”
    老师的话,郁锋涛心里一颤,深邃眼睛射出一束亮光。他觉得奇怪,当老师的咋说起话来,全是同一个口吻,是不是他们全犯上了职业病?
    站了起来,郁锋涛说:“潘老师,我先去找一下璐璐。”
    “嗯——”潘业勋站起来,把郁锋涛送到门口,一对亲切眼睛看着郁锋涛,交待一句:“回来吃晚饭。”
    “不了。潘老师!”郁锋涛很感动,他晓得他这个老师的家庭也是困难重重,不想给潘老师添麻烦。
    卢水是个山区小县,地盘不大。街道两旁几乎全是低矮的木房,想看到漂亮点高楼大厦,实在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一个钟头光景,你能把四条街道逛遍。这样面貌,人家一眼能看出卢水的贫困。
    从一中出来,走了一柱香工夫,郁锋涛到了周璐璐家。
    房间门开着,周璐璐正盘坐在一张藤椅上看书,样子可爱三分。
    “璐璐——”郁锋涛站在门口,怕吓着周璐璐,先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才叫一声。
    “啊,锋涛!”抬头往门口一望,见是郁锋涛,周璐璐贼高兴,手上书一丢,从藤椅上蹦下来,三下五除二把他肩上包卸下,放在床上。欢蹦乱跳,拥抱着郁锋涛,把他转过来转过去,看猴子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观察个遍,然后呵呵呵欢笑:“在教授身边两个多月,感染了书生气,变得有气质啦,看上去蛮像个学者。”“什么时候回来,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来,坐吧!”周璐璐把自己刚才坐的藤椅搬到郁锋涛跟前。
    在郁锋涛没注意当儿,周璐璐跑到客厅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笑呵呵说道:“给,喝茶!”“锋涛,福州好玩吧!”
    脸一红,郁锋涛羞怯怯的,不好意思说:“我没去玩过——”
    “什么,你到福州两个多月了,没到外边去玩过?”周璐璐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啦。因为惊讶,她那双秋水一般明眸瞪得特大,显得也特漂亮——像是两粒熟透的黑葡萄。
    不要说是她周璐璐,换成别人,听了,一样不会相信。
    一张苦楚,无奈,迫切的脸,郁锋涛长叹一声,说:“璐璐,我哪有时间去玩啊!我都恨不得一天能当成十天用,有个分身术,一半学知识,一半学雕刻呢!”“你想想,人家一家人全是高文化的人,我一个土鳖混在人家当中,不拼命多学点知识,待在人家一家人中间像什么呀!再说,石雕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可不是我当初学打石头!”
    “呵呵呵……”周璐璐禁不住,开心大笑。她理解郁锋涛。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星期日大家都外出去玩,可是他还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学习,或是带上课本到附近山上,一个人静静看书。可是周璐璐又非常困惑不理解:“那你干么现在就回来呀,锋涛?”
    苦笑着,郁锋涛无奈地说:“是为开店铺的事,才赶回来。”“璐璐,你卢水熟悉,帮我去找个好点儿,租金又便宜的店面。”
    “现在去啊?”周璐璐皓眸一睁。
    自从身边这个同学遭到不幸,陷于困境之后,周璐璐希望自己能够为他做点事,盼着他早日脱离困境。
    “嗯——”郁锋涛点点头,站起来,要去拿床上的包包。
    看郁锋涛急不可待样子,周璐璐笑了:“急什么哩,现在都四点钟多了,明天去找来得及。我还要做晚饭呢。”
    “那我先到街上去走走吧。”说的,郁锋涛转身往外走去。
    “别去啦!”周璐璐见郁锋涛要走,急啦,一把把他拉住,“你急什么呀!”“坐车坐的,肚子饿了吧。我先去煮碗面给你吃,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再走的话,我可不理你了哦——”
    说的,周璐璐把郁锋涛拉住,按坐在椅子上。随即,不容郁锋涛开口,她一阵风的出了房间。周璐璐是何等的精明,她晓得郁锋涛这一出去,肯定是不会回到她家过夜,一定是住旅社去。她怎么能再让他花钱去住旅社?她晓得,钱日前对郁锋涛来说太重要了。
    的确。
    周璐璐猜对了郁锋涛的心事。郁锋涛是郁锋涛,他不是一般人,是个脸皮比白纸张还薄的人,更不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一般人在他这样处境之下,当然是巴不得有人叫食住了。要不是周璐璐一把把他拉住,郁锋涛是打算去住旅社,还真的是没想过在她家过夜,在她家吃饭。毕竟,他跟她家是无亲无故,老是去麻烦人家,你说,他能不感到不好意思和羞愧?再穷,他也要花几块钱去住旅社。这是他的性格。
    周璐璐煮饭去了,郁锋涛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书,看不进去,他在想着开店铺的事。
    一想到开店铺,郁锋涛心头是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没有把握。明天能不能找到一个满意好店面,他同样是心中没一点数。太贵的店面吧,不用说,他肯定租不起。便宜的店面,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万一生意不好,亏本了,他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去跳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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