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心中郁结着什么,一扭头跑了出去。
    “庄二!”
    庄二转眸看向空气中,擦了擦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
    陆离转眸看着攸宁:“你要做什么?”
    攸宁道:“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话。”
    “我说过了,这里只是幻境,真正的庄二早已轮回投胎。”
    “他轮回成什么?还是做人吗?”
    陆离双唇抿的紧紧的,似一条线般,并没有回答她。
    眼前的庄二已经消失无踪,院子中的大牛怀抱着那口袋粮食,心里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这粮食上怎么会沾了这么多血?
    这是他兄弟拼了命赚来的军饷,他咬着牙,蹲在院子中,米袋子紧紧的抱在怀中,双手握成拳头,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头,直打的“砰砰”作响也不肯停下。
    “儿阿!你哭什么?”
    母亲站在门口看着大牛的背影,大牛擦擦眼泪,抽了抽鼻子,转眼之间挂上笑容道:“娘,庄二刚才回来了,给咱家送来了两袋子粮食,咱们有救了。”
    “啊?那孩子回来了?不行,不行。”母亲微微摇摇头道:“咱们先救救急,等来年,秋收,一定得还上。”
    “孩儿知道了!娘先进屋,我这就做饭。”
    “好,好。”
    战场上的无名鬼魂太多了,梁国和秦国的仗越打越烈,没有人给这村子报丧,大牛家靠着这沾着血的粮食,勉强挨过了冬天。
    春天,万物复苏。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去年从蝗虫嘴里抢回来的粮食勉强留了种,经过漫长的冬天,大地轮回,迎接着庄稼人的种子。
    不远处的镇子上,来了一群人,听说这是大英雄袁素的兵马。是来这附近征兵的。
    大牛心动了,庄二就在袁素的麾下,若是去看看,或许能见到庄二。
    母亲自然同意,给他带上两个大饼,让他早去早回,刚才播种,地里的活儿多着呢。
    大牛兴冲冲的带着两个大饼赶到镇子上,刚到城门口,一个身穿铠甲的大官,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是个当兵的好苗子,跟着我吧!”
    “不行,那可不行。”大牛笑着躬下身子回答道:“俺是来看兄弟的,娘还等着俺回去种地呢,回晚了,娘不高兴。”
    大官的脸色忽然一变,道:“记下他的名字。”说完扬长而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数名兵士上前押住大牛:“袁将军看上你,是你小子的福气,这兵,你当定了!”
    “不行啊!我娘等着我回去呢!”
    一块臭气熏天的破布堵上了大牛的嘴,他挣扎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你干啥!这年头,若不当兵,你家的老母还不饿死累死?识相的就老老实实当兵,等将敌军打败了,没准你还能封个官做,不比你面朝黄土背朝天强上百倍?”
    饿死、累死?
    是啊,若没有庄二送来的粮食,娘和他都得饿死。
    挣军饷,至少娘和他都能温饱,卫国战死,总比饿死要来的好!
    大牛的挣扎渐渐平静下来,终于点了点头。
    “他们这是做什么!那人不愿意!”攸宁气的有些心绪不宁:“难道这就是那些冤魂的所求?回家?”
    陆离顿了顿,道:“还是看下去吧。”
    数日后,征兵结束了,大牛的母亲赶来镇子上,镇子上的男人都不见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连连的哭声。
    大牛当兵了,作为梁国大英雄袁素麾下的一员,抵抗秦国的进攻。
    他只有一个信念,同一起被强行征来的兵一样,活下去,打胜仗,早回家。
    他打听过,这军队里却没有一个人认识庄二,更别提胡桥儿他们了,听说几日前袁将军的大军在前面的镇子打仗,听说那场仗打赢了,只是死了两个营的兵丁。
    还来不及整肃军纪,也没来得及找到庄二,入伍不过半个月的大牛与新兵一起被推上了战场。
    战场上,腥风血雨,尸横遍野。马革裹尸也是痴心妄想,鲜血流过,将土地和青草染成了血色,远远看去,就像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正在随风摇动。
    秦国的兵和梁国的兵尸体混在一块,鲜血和沙土融合在一块,分不清敌我,战胜的秦国一把火,烧个干净利落。
    饶是如此,大牛还是活了下来。
    秦国是草原上的国家,那里的人自小就会骑马打仗,和以文治国的梁国相比,实在是兵强马壮。
    可此时梁国的朝堂上仍充满了尔虞我诈。袁素被诬陷叛国。
    袁素啊!梁国的大将军!百战百胜的大将军!那是梁国百姓心中的神明啊!
    他的叛国,使民间群情激奋,连年的征收米粮,竟然给了那样的一个人,怎能让人不恨!农民纷纷起义,转眼之间竟然直逼都城。
    盛怒之下的梁国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下他,那年是梁国万朝四十七年,袁素被处以极刑。
    袁素是被凌迟处死的,足足被刑了三千多刀。
    刽子手割一块肉,百姓付钱,直接就地生食。顷刻之间,血肉模糊,已经不见一丝肉星。刽子手又开膛取出五脏,结寸而沽,百姓买来,合着烧酒生吞。
    他麾下的兵马辽东军被屠杀的那日,天上出现了血日。
    不知几何的兵士盘膝坐在校场,齐声高呼:忠臣血入地,地厚为之裂。今溅帝王衣,浣痕亦不灭。灵质偏成铁,光焰九天彻......
    行刑屠杀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上,鲜血溅在四周兵士的脸上,他们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依然高声呼喊着:忠臣血入地,地厚为之裂!今溅帝王衣,浣痕亦不灭!
    下一瞬,再下一瞬,刀至人亡。
    大牛双臂不可控制的颤抖着,盘膝坐在这些兵将中间,那么的不起眼。只是这一次,他的脊梁挺得直直的,就像...就像冬天的松树一般。
    他将眼珠子瞪的极大,脸上的表情凶恶嗜血,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愤怒!
    那是恐惧到极点的愤怒!
    直到刽子手的刀到了眼前,大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声嘶力竭的高喊道:“娘啊!儿不孝啊!”
    “哗”一声,大刀利落的砍下了他的头颅。
    那颗头滚落在地上,一腔子的鲜血喷的老高,身子许久没有倒下。
    梁国的钦天监上奏,说辽东军死的那日适逢血日,乃是大灾之相。那些鬼魂将会化作阴兵襄助秦国消灭梁国。
    唯有将他们投入噬魂鼎炼化,尸骨无存,方能解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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