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宗同族,本就是一家!”
    沉徽虽然不占理,但是见到沉毅这样质问他这个长辈,他便有些恼羞成怒,开口道:“又不是外人,顺手帮一帮…”
    “将来老七你要是有事了,家里的人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他这句话,沉毅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沉徽,开口道:“从前,我跟子常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时候,才最需要族人帮忙,可惜那个时候除了三兄与三嫂照顾我们兄弟,并没有见到其他的那些族人在那里。”
    “今天,如果是三兄开口让小侄帮个忙,小侄二话不说就去办了,可是其他人…”
    沉老爷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看向沉徽,缓缓说道:“至于大伯说,碰到事情了家里人也可以帮我,大伯当真以为,现在家里还有能帮的倒我的地方么?”
    沉毅这句话,问的不温不火。
    沉徽依旧有些下不来台,他恼怒道:“即便是不帮忙,当面说清楚就是了,哪有回了家,还躲着家里人的?”
    “大伯知道,洪德五年小侄被人冤枉,蒙冤入狱,险些死在狱中的事情么?”
    沉徽低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知道。”
    “当时非是三兄,小侄早已经死了。”
    “而陷害小侄的,便是范修范侍郎的侄子。”
    “范修一个刑部侍郎,便能让范家在江都横行无忌,甚至可以勾结江都县官,冤人性命。”
    沉毅目光静静的看着沉徽。
    “那咱们沉家,将来是不是也要如此?”
    沉徽哑口无言。
    “范修范侍郎,原本是很有机会位列九卿的,如今他人又在哪里?”
    沉毅面无表情,开口道:“大伯,家里的人如果日子过不下去了,该接济我自然会接济,但是家里的人,不能拿着我的名声去牟利。”
    “今天打着沉家人的名义去要钱,将来就能打着我的名头,去行范东成之事!”
    “大伯,我是个二甲进士,几年时间,做官做到兵部郎中,按理说哪怕现在辞官不做,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因此,家里人把我的名声坏了也就坏了。”
    “但是…”
    沉毅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但是我家子常,乃是三鼎甲出身的进士及第,前途无量,将来如果有人打着他的名声在江都胡作非为,坏了子常的名誉。”
    沉毅沉声道:“莫怪翻脸不认人。”
    见沉毅说了重话,一旁的沉陵慌忙上前,拍了拍沉毅的肩膀,挤出了一个笑容:“老七,用不着这么严肃,家里的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都是希望你们兄弟好的。”
    他拍了拍胸脯,开口道:“你放心,回头我挨个去说他们,保证他们将来再不敢了。”
    沉毅先是对着沉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沉徽,继续说道:“大伯,哪个百年世家,不是家规森严?家里人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了,将来咱们沉家真成了江都另一个范家,小侄第一个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沉毅站了起来,对着沉徽拱了拱手道:“大伯,小侄今天话就说到这里,得罪之处,请您见谅。”
    说罢,沉老爷又对着沉陵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沉徽瞪大了眼睛,看着沉毅离去的背影,等到沉毅走远了之后,他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
    “狂妄!狂妄!”
    沉徽怒声道:“中了进士当了官,就对长辈这个态度!”
    “何其狂妄!”
    沉陵还在正堂陪着老父亲,闻言这位沉三少爷默默的在老爹身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爹,老七有些话,说的并没有错。”
    “他这个正主都还没有开口,家里的人都提前把钱收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老七,我也不愿意见他们。”
    见沉徽不说话,沉陵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爹,您记得老七是哪年中进士的么?”
    沉徽闷声道:“自然记得,洪德七年。”
    沉陵点头道:“至今,也不过四年时间而已,爹…四年啊。”
    “四年时间,老七已经升了八级四品了。”
    “您也做过官,应当知道,这是何等的速度。”
    沉徽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些不乐意了:“正是因为他在朝中顺利,家里的人才想着拖他办点事情…”
    “爹,这就是您想岔了。”
    “子恒二十岁出头,便是正四品的品级,将来的前途何等远大?”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咱们沉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他的了。”
    沉陵伸手,毕恭毕敬的给老父亲倒满了茶,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沉家要做的,就是不给老七拖后腿。”
    “就他这个薄凉性子,当了宰相又如何?”
    沉徽有些不悦的说道:“安排家里的孩童进书院的事情不肯帮忙也就罢了,爹也没再跟他提过,现下他职分之中的事情也不愿意帮忙。”
    沉徽恼怒道。
    “他再如何前程远大,也跟咱们无关!”
    “爹…”
    沉陵劝说道:“老七将来,要是拜相了呢?”
    “那咱们家就是相门了。”
    “后世子孙,做什么都会顺畅许多,何必在乎眼前这些蝇头小利?”
    沉徽终于沉默了。
    小老头默默喝了会茶之后,叹了口气,看向沉陵,开口道:“那你说,应当怎么办?”
    “爹如果信儿子,这件事就交给儿子去处理。”
    沉徽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
    “昨天来家里参加家宴的,儿子准备一户一户去问,问出来了之后,该退人家的钱退给人家。”
    “之后…”
    “沉家就要从严治家了。”
    “坚决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沉陵低声道:“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直接开革出族谱,将来不许进祖坟!”
    见沉徽不说话,沉陵又劝道:“爹,您要想清楚,即便老七他即便一点忙不帮家里,只要他继续当官,对于咱们沉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最起码地方官不会再敢欺负咱们家。”
    良久之后,沉徽才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罢罢罢。”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沉陵,叹了口气。
    “那这件事,就陵儿你去办罢,办好了之后,你去知会老七一声,毕竟家里,也只有你跟他关系不错了。”
    “是!”
    沉陵恭敬拱手:“儿子一定办妥这件事!”
    从这句话落地开始计算。
    沉家的“家主”之权,终于开始慢慢向沉陵倾斜了。
    而这种倾斜,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沉陵跟沉毅的关系最好。
    …………
    在祖宅闹了一顿之后,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父子三个人就没有回到祖宅去住,而是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子里。
    在小院子里住了两天之后,沉毅才动身回到了甘泉书院,过了两天清闲日子。
    这天下午,沉老爷正在书院后面的小院子里,翻看一本杂书,在他附近不远处,丫鬟莲儿,正带着沉渊玩耍。
    而在附近的亭子下面,陆安世父女俩,正围着一张纵横十九道棋盘下围棋。
    下了两三局之后,陆夫子便不愿意跟陆青雀继续下下去了,他对着沉毅招了招手,笑道:“子恒快来,陪老夫手谈几局。”
    沉毅放下手里的杂书,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微笑道:“岳父,围棋我下不过您,咱们来下象棋罢。”
    陆夫子微笑点头,应了下来,他从桌子底下翻出了一副象棋,开始跟沉毅两个人一起摆棋。
    其实两个人的象棋水平都不怎么样,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了。
    下了两三局棋之后,沉毅正想动车吃掉炮的时候,蒋胜喘着粗气,一路跑到沉毅面前,在沉毅耳边说了句什么。
    沉老爷闻言一愣,然后皱眉道:“真的假的?”
    蒋胜低头道:“建康邸报司寄来的,应该不至于有假。”
    沉毅默默点头,长出了几口气之后,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棋盘上,深思熟虑。
    陆夫子见状,有些好奇,问道:“什么消息,让七郎这样失魂落魄?”
    沉毅动了动自己的卒子,往前拱了一步,然后他抬头看了陆安世一眼,忽然笑了笑:“岳父,建康最新消息…”
    “有数位御史上书朝廷,弹劾工部侍郎杨蕃,贪污枉法…”
    听到这句话,陆夫子也微微变了脸色。
    要知道,杨蕃是谁?那可是宰相杨敬宗的儿子!
    他看向沉毅,缓缓说道:“看来,陛下是准备对…”
    “对那父子俩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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