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前一天,伊士尧有大半天是在桂禾汀楼度过的。
    一是何汀想验收自己的教学成果——自家厨房毕竟没有那么容易施展得开;二是御厨坐镇家中饭庄烧菜做饭,也算明星效应;三是赶在回到尚膳监之前,与韩道济一起,三人再商量商量今后的计划。
    在梁府后厨见到伍世友、漆桂生——两个“已死”之人的事,伊士尧没有对何老爷子说,毕竟现在在何家,没有必要由两个陌生人而引发立场问题弄得家庭不和。
    三人在桂禾汀楼,都认为伍世友和漆桂生的活着说明一个问题:鸡骨藏针的事情是一场翊坤宫自导自演的闹剧。目的很明确,郑皇贵妃在已经宠冠后宫的前提下,依然想通过陷害,清除他人,巩固自己的绝对地位。
    简单地说,针,是有人让伍世友和漆桂生放在清蒸鸡骨里的,何贵也是被翊坤宫构陷的。
    但疑问在于,何贵是皇长子一侧的人,而郑皇贵妃口中明明白白提到“其他哪位娘娘”——显然不是直指皇长子本人。
    更无可能是皇长子生母——备受万岁冷遇、独居深宫的王恭妃,而皇长子成长至今,一直由李太后抚养,“这么说,郑皇贵妃针对的就是太后本人……”
    伊士尧突然来这一句,韩道济一把把他的脑袋从正面抓在手里,他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嘟嘟囔囔用手势求饶。
    “怎么挨了顿毒打,这么口无遮拦起来,犯癔症了?”韩道济说着,松开手。
    “韩大哥,手下轻些,小贵伤才痊愈,”何汀打圆场,又转向伊士尧,“就算此时在自家房里,该说不该说的,怎么没个轻重?”
    “那要怎么说?”伊士尧当着何汀的面,倒也不怕身份被拆穿。
    “若郑皇贵妃真要对付那一位……”何汀用食指指了指天上,“那万岁怎还能不闻不问?”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要不就是万岁也想对付……”伊士尧话还没完,手还没学着何汀指向天上,韩道济的手不期而至。
    “有悖人伦、纲常之事怎可胡说!何贵你瞎说什么呢!?”韩道济眉毛直立,手捏得比之前更紧。
    这一次何汀也不发话了,看样子是希望伊士尧长点儿教训。
    再次松开手后,伊士尧老实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脸骨再也经受不起重压。
    “所以回宫之后,这是头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何汀下结论。
    韩道济点头,伊士尧“嗯”了一声又很快自己捂住嘴。
    “第二件事,”何汀看向伊士尧,“明日上朝,多和之前在韩宅遇见的人打招呼,此刻,相互面熟比什么都重要。”
    伊士尧“嗯嗯嗯”地回答到。“还有梁秀殳,得跟紧一些。以你和爹在梁府的经历,既然他是个逐利之人,那就要看看今后他怎么权衡。”
    “梁秀殳平日和光禄寺交流甚多,我也可探些虚实。”韩道济端坐起来。
    何汀闭眼想了想,“还有件事,韩大哥,你在此处听过便罢,切不可与他人说。”
    韩道济眼睛瞪圆,“我怎会是那般的人,你只管说便是。”
    “再过一月就要开始选秀女,听闻此次——张顺嫔、耿悼嫔薨后一直无人补缺——此次选秀需要有人补足‘九嫔’之缺。”何汀眼神忽明忽暗,暗的部分,伊士尧认为自己明白。
    “郑皇贵妃宠绝后宫,此时补缺,意欲何为?”韩道济认真思考的神情与他的相貌极度不搭。
    “我们不可妄加揣测,只是既然有此机会,小妹何禾又要进宫选秀,若可适当运作……”何汀吞下半句话,等韩道济反应。
    “小禾妹妹的乖巧模样,知书达理,确实有嫔妃之风。汀妹子,你所谓运作?”伊士尧就快要对韩道济的认真表情,进行一番哄笑了。
    “选秀女有一项是需要随万岁去各寺、各监巡视……”何汀的话里难免有对韩道济的反应失望的成分。
    “创造机会让她更接近皇……万岁?”好久不说这个词,伊士尧差点忘了。
    “正是此意,可具体当如何做,我也不知。”
    “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赶不上变化。”伊士尧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因为不太符合朝代语法,韩道济愣是组织了很久才理解其中意思。
    “韩老爷,都察院黄右都御史邀您去府上喝酒……”韩宅家丁在门外叫韩道济。
    “这人心眼窄,我得赶紧去了,今天先到这儿,明天上朝后,我们再叙。”韩道济边说边抄起衣服往外走。
    韩道济前脚刚走,街道上传来几声马鸣。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何禾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伊士尧想才提到她,这就出现了,不可谓不巧。
    何汀先一步打开房门,向楼下叫何禾,却惊喜地发现,何老爷子、夫人、文熙瑶也一同站在楼下。她快步走到楼下,把他们四人指引上来。
    伊士尧听到动静,收拾了一下桌面,斟上四杯茶,乐呵呵地站在门口等着。
    既然都愿意集体活动了,说明几天的自行治愈也进入尾声,相互之间因为太在乎彼此而产生的间隙也慢慢合拢。
    文熙瑶走在最后——这是过去几天伊士尧一眼未见的人,从眼角的细纹判断,她也处在“痊愈”的过程中。
    文熙瑶超出伊士尧意料地递给他一件东西——是一块两个拇指大小的玉牌,下面挂着五彩绳编的穗子。
    “玉牌是以前……的一件东西,”她停顿中省略了很多,伊士尧从中不得而知,但玉牌上一株禾苗和一轮明月似乎象征着什么,“送与你吧,明日又要开始在宫里,多加留意身体。”
    “二娘请放心,我自有分寸。”伊士尧说完还回头朝何禾看了看,何禾低头抬头,冲他傻乐。
    “这才是你啊……”他在心里说了一句,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知道她即将面对什么,自己似乎很难表现得轻松。
    几人或端坐,或闲聊,待了一阵,何汀从楼下端来一盘橙红都有些赤金、裹满白霜的柿饼。
    伊士尧环顾众人,心里又默念一句,“柿(事)柿(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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