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谁又知道,在外头扬得最离奇的丑事,正是家丑。
    李敬妃的咸福宫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已连续更换了好几拨侍候的宫女和太监。
    更换过后,整个后宫的宫女、太监都人人自危,相互见面,眼神交流已是沟通的最大限度,更多的是擦身而过,避开彼此。
    如此,方可保住性命。
    翊坤宫里的人自然是不敢把“皇帝强对郑皇贵妃欲行不轨,郑皇贵妃怒而举簪奋起自卫”这种皇家丑事往外散播,那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呢。
    发生皇家内部殴斗的这天,皇帝才从咸福宫用过午膳,喝了酒,“机灵讨厌鬼”李敬妃担心皇帝此一去翊坤宫,又是多日见不着面,就随意找了个理由把田公公留下。皇帝酒意正酣,就由李敬妃安排。
    李敬妃换上自己宫里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给皇上,在身后跟着。
    就因为她这一念之差,几日后,这个宫女和太监就因为祸从口出,死于非命。
    当日万岁也不乘早就安排好的轿,趁着酒劲非要靠双腿走去翊坤宫,两人跟在摇摇晃晃的皇帝身后,心都提到嗓子眼。
    两宫距离极近,不等片刻就走到了,皇帝便支使他们回去,说自己今晚就留在翊坤宫里。
    两人犹豫一下还是沿着回咸福宫的路走了,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见皇帝在殿门口借着酒劲,朝里吼着要见女儿。
    走得远了些,后来的动静都听不到,两人就没忍住好奇,掉头又走了回去。
    走回翊坤宫的时候,宫女、太监已经从殿内跑出,作鸟兽散了,拦住他们问缘由,没人敢说。
    咸福宫的太监入宫已经有些年头,比较大胆,擅自靠近门前凑上耳朵,只听到最后一段郑皇贵妃和万岁的争执,还想把门打开一条缝,听得仔细一些。
    这时,瑛儿带着皇三子一口喝住这太监,太监见是瑛儿,自然不敢梗着脖子上前挑衅,更何况一旁还站着皇三子,只好灰溜溜地拉过宫女站在一旁,谎称是李敬妃叫来请万岁的,才到不一会儿。
    瑛儿自然是不信,但屋内的事情更加要紧,没有多加理会就带着皇三子走了进去。
    太监撇撇嘴,宫女发话了,“我怎看得瑛儿衣物上有脚印?”
    太监想了想回到,“你可看真了?我也见她发髻凌乱,发簪垂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瞎猜了几句,就看见万岁从门里大步冲了出来,瞪圆了眼,满脸愠色。
    见这两人还在,心里担心刚才在屋里的事被这两人听去了,就问,“如何在这翊坤宫?”
    太监没言语,宫女说话了,“方才敬主子要我们来讨万岁的主意,晚膳在何处用?”
    皇帝遭遇了刚才的事,也没有什么享乐的想法,衣服也因为一番撕扯,掉了扣子,想来想去还是稳妥一些,去王皇后的坤宁宫待着,就草草地说了句,“不去。”
    宫女跟随万岁的眼神看向他上衣的豁口,又说,“万岁,咸福宫离得近,不如先去敬主子那儿更衣,再去皇后娘娘那儿也不迟。”
    皇帝怒视一眼她,拉上衣襟,“方才无论你俩今日听到什么,知道什么,只要让朕听到有第三人说起翊坤宫今日之事,就要你们死。”
    说罢,甩手就走,路上遇见从咸福宫赶来的田公公,嘱咐了他几句什么,田公公点头,紧随其后,一同去往坤宁宫。
    对于皇帝突然的到来,王皇后显然没有任何事先准备,甚至连常服都没换就跑来殿前迎接,带着一脸她自认为最合适的微笑表情。
    结果皇帝根本没有看她一眼,铁青着脸径直走进殿内,拿起茶桌上一杯茶便一饮而尽,田公公连拦一手的时间都没有。
    王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茶杯被皇帝“啪”一声摔在柱子上,碎了一地,殿内的宫女正要收拾地面,也被他一脚踹开。停顿片刻,仍觉得不过瘾,又一口气把茶盘和茶盘中的所有器皿抛向柱子。
    发泄完毕后,沮丧地垂着头,坐在茶凳上愣神。王皇后这才缓缓走过去,看到被踹倒在地的宫女伤得不轻,示意其他几人把受伤宫女先转移走。
    皇帝抬起头,与王皇后对视一眼,“朕如此对她,为何落的如此下场?”
    王皇后一听就知是在说郑皇贵妃,随着皇帝说出的话呼了一口气,“万岁只是娇宠过甚,她难免有些恃宠若娇……”
    “朕以为事事皆遂她愿,便能补全她九年损四子的遗憾,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王皇后见他眼神闪烁,“虽然未必遂愿就能补全遗憾,可照如今看来,反而是做得太多,她人不知珍重。”
    皇帝似乎很认同这一点,却完全忽略自己前一句成功偷换了概念,金靓姗并没有感受到九年损四子的遗憾,却在区区十个月之内就对皇帝产生了极大反感。皇帝做得最多的事是任由自己感动,而不顾其它。
    强加于人的感动,太让人窒息了。王皇后不懂,因为王皇后根本没有感受过万岁强加于她的感动。
    两人静坐在茶桌边,地上的残渣已经被安安静静地收拾妥当,田公公中途离开,现在又带着数名侍卫返回,朝皇帝微微点头确认了什么。
    李敬妃从外面连滚带爬地哭着进来,嘴里一直嚷嚷着,“臣妾有罪啊万岁,臣妾不该如此……”
    就当皇帝在坤宁宫怒砸茶杯的同时,田公公带着身后的大内侍卫,不由分说地把头前耳贴翊坤宫殿门的宫女和太监,当着李敬妃的面,活活地用廷杖打死在咸福宫殿前,把李敬妃吓得变貌失色。
    她连收拾都没收拾,还穿着中午劝酒时的单衣,趴在皇帝的脚边,不住地道歉。
    皇帝用脚轻轻推开她,单手捏住她的脸,眼睛扫过整个坤宁宫内,停在皇后脸上。
    “你们啊,也是从来只关注自己怎么想,但总假装关注朕怎么想。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郑皇贵妃比你们强在何处吗?强在她每次都在说朕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对朕说的话。”
    他重重放下李敬妃的脸,“今晚还照例,去你那儿喝酒,只是你宫里的这些宫人难免和此二人有过交集……”
    李敬妃吓得整张脸都在颤抖,嘴唇已经没有血色,眼眶因为不敢眨眼显得异常红肿干涩。
    不等皇帝开口,她咬紧牙关,每个字都恨不得嚼碎了,说。
    “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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