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汀在回何家的一路上,一言不发。何一的醉意在伊士尧的提醒下,消去大半。
    平静归平静,何汀总觉得眼下这一切,暗藏着什么让自己不安的事情。
    彼一时韩宅门前众人对何一醉态的哄笑,被心里想着皇长子的何汀坐在车里打断,又打开帘子催何贵说正事。
    韩道济许久未见过如此严肃的何汀,以为真是什么要紧事,就收住笑容,看着何贵。
    伊士尧一时的笑也是逢场作戏,说停就停,“韩大哥,有此一事,需要你相助。”之后就把需要牛乳而不得的事说了出来。
    “区区小事,何苦单独跑来一趟,本就接了礼部的平关,写明要我助你预备食材之事。以此故才等了你半日,明日午膳前,定与你送去,下榻之地是东城郊外行宫否?”韩道济洒脱说到,又想打饱嗝,捂了捂嘴。
    “正是,哎呀,韩大哥此举可真是帮了大忙。”伊士尧长舒一口气,心想当机立断来韩宅果然没错,望了一眼拉开车帘的何汀,笑开了。
    “汀妹子,来都来了,何不进门一叙,吃口便饭?”韩道济三两句把牛乳的事应承下来,原想和又有一阵未见的何汀套套近乎。
    何汀笑了笑,“明日小贵需起早准备,方才又言家中有事,今日就不叨扰韩大哥和五莲了。小贵,谢过韩大哥,我俩返家。”
    韩道济见何汀兴致不高,也未强留,目送何一驾车将两人带走,才转身回了门里。
    吴五莲在他离开餐桌后,桌上饭菜就未再用,等韩道济回到桌边,才又端起了碗。
    韩道济才在桌边坐定,就拿起酒盅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
    吴五莲见他面带愁容,以为他想起了以前和何汀的事,就假装吃醋地揶揄了一句,“哎哟,一个‘浆果之约’都十数年了,可还让我家老爷是至今都愁容满面。”
    “你倒是张嘴就胡说,我才返家,还未告于你知,”韩道济自己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你是未闻见今日宫中的稀奇事。”
    吴五莲加了一块葱姜填入腹中,小火煨烤半日的吊烧鸡到自己家老爷的菜碟里,又添了一筷子鸡油滑炒的豆苗在自己碗里,和了口饭吃下。
    韩道济叹了口气,又抿去半杯酒。
    “说呀,就光喝酒,我还以为您是真‘为情所困’了。”吴五莲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气喝下,长长地“啊——”了一声。
    “为何要说稀奇?今日礼部上我这儿来,言明日一早,从宫里要有两位位高之人,亲临秀女初选当场。”韩道济夹起刚才那块吊烧鸡,在嘴里粗嚼了两口,径直咽下。
    “位高之人?哼。”吴五莲继续吃着桌上的饭菜,细细嚼了咽下,满不在乎地回到,“我应召那回,初选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都来了,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的侄女杨彤萱还是他们亲自看过、问过的。”
    “我说怎么今日听那人报自己官职有些耳熟,原是礼部仪制清吏司的郎中,你知的那位也姓杨否?”韩道济对白天礼部三人所言之事,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从何得知,初选只是登记、初验,测了测嗓音、仪态什么的,又何曾问过那几位老爷的名字?”吴五莲放下筷子,要婢女上了杯漱口的茶,“不过话说回来,既侄女姓杨,称呼那郎中叔叔或伯伯,那叔伯必是姓杨无疑了。”
    “那如今这仪制清吏司的郎中还是他,十数年了,也没升上去。”韩道济把碗里的饭和桌上剩余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些菜汤,“这般长的时间,亏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事还能忘,我这辈子除了这事略值一提,另一事就是嫁于你了。”吴五莲脸颊微微一红,表情却毫无波澜地饮下用来喝的茶。
    韩道济脸上不无得意和欣慰,“我韩宅之中最值一提的,还得是我韩某人娶了一位贤妻。”
    “这才什么时候,就开始打情骂俏上了。”吴五莲娇媚一笑,自嘲也顺带嘲弄了韩道济一回。
    “也是,说着说着,怎么说到这上头去了。”韩道济转回原话题,“这次礼部尚书和侍郎第一日定不会亲自到现场,后几日,想必不来也得来。”
    “这又是怎么一说的?”吴五莲张罗着让婢女和家丁收拾碗筷,自己也闲不住,一块儿帮着收拾,但不离韩道济身边。
    “我此刻说,你可把盘子拿稳喽。”韩道济还有闲心卖个关子,见吴五莲没有反应,又说了下去,“此一回亲临民间的,是翊坤宫的娘娘和皇三子。”
    吴五莲手中的碗筷不出所料“夸嚓”一声摔在桌上,所幸未破,她拿过一块帕子擦干净手,示意韩道济一同去茶桌上。
    还未坐定,她就开口问到,“翊坤宫,那不就是郑皇贵妃?”
    “那还能有假?就是她与皇三子要亲临现场。”韩道济再次叹了口气。
    吴五莲干咽了一下喉咙,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怪道你见到汀姐姐回来,一副魂不随身的样子,原是为这事?”
    “正事啊,她家弟何贵还被钦点了当随行御厨,你说刚才那一出,我能不小心着应对吗?”平时五大三粗的韩道济,在这一事上,显得细腻许多。
    “谁说不是呢,当年若不是郑皇贵妃的缘故,以汀姐姐的资历,怕是如今也成妃子、贵妃了。”吴五莲感到惋惜,但语气中却无那般意思,只因经历过秀女之选,她亦认为成为妃嫔,并非上佳选择——当然,这个认知是建立在她在吴家与宫中,几经辗转之后,终于嫁给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的前提之上。
    而对郑皇贵妃,吴五莲则是感激大过反感,就连火烧建极一事发生时,她也不像大多民间常人那般,认为就是郑皇贵妃所做之事无疑,甚至为“妖妃”的称呼做过辩解。
    韩道济亦不是那种会干扰吴五莲感情取舍的那种人,虽然他认为当今万岁与郑皇贵妃的多数决策和选择都是错的,但不把这样的想法强加给吴五莲。
    相应的,吴五莲在韩道济对“国本之争”的判断上,也不以自己认识的那位郑皇贵妃为参照,即使她认为,自己当年应召秀女时遇到的那位娘娘,她教出来的皇子定不是会误国误民的人。
    但在这一次郑皇贵妃与皇三子亲临秀女之选现场的问题上,她与韩道济的想法相仿,同样认为不说出真相,是对何汀的保护。
    “既如此,也只能如此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互相望望,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阵,双双叹了口气,又都笑了,
    吴五莲领着下人往后厨去,韩道济则边看书,边把明日一早要替何贵准备牛乳的事用笔记下。
    这一时,伊士尧与何汀也都回到了何家,家丁直接引两人到后院吃饭。
    何宁、苏氏、文熙瑶与何禾都落座许久,母女二人已经尽释午后之嫌,此时安静地微笑着迎接何汀与伊士尧。
    “如何去了这么长时间!?”何宁还是一副不能好好打招呼的样子。
    伊士尧行了行礼,“清点后三日需用之食材,耽搁了些许。”
    何汀接过话,“小贵还为此次随行御厨,制了一道新品。”说着就不知从哪提溜出一个两层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三碗茶底百合濂珠来,又各取出一些,盛了第四碗,让婢女放在在座四人面前。
    伊士尧眼睛瞪得老大,他根本没注意何汀什么时候还从桂禾汀楼后厨带回了剩下的甜品。
    “趁还未成团,请大家先用吧。”何汀把食盒收好放在一旁的几子上,也落座。
    伊士尧挨着她坐,从方才开始就觉得从何禾方向有一束目光直打在他身上,这会儿坐定,也向何禾看去。
    何禾的上下嘴唇不断翻动,像在说唇语,伊士尧死盯着辨认未果,却被文熙瑶察觉出一样,忽地看向何禾,只见何禾忙收紧嘴巴,舀了一勺甜品放在嘴里。
    喊了一声,“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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