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是如何让你处理地如此之薄,筷尖一挑就破开。”何汀从桂禾汀楼马不停蹄地赶回何家,稍事停留又连轴赶来行宫之中,一直没能吃喝上一口。
    现在手中端着一碗六血羹汤,心中的踏实不言而喻,而才吃了两口就发现之中的“惊喜”,更是觉得不可思议,直向伊士尧询问这那。
    其实这份心情也不完全是因为手中的羹汤,更多的是这一趟行宫之行,莫名得知了很多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无论是积累下的疑问也好,或是长久以来都压在自己心上的无形重物也好,其中相当一部分都随着郑皇贵妃那一声“来啦”落入在胸中停留已久的回忆之中尘封起来。
    “汀大姐怕不是饿了,这东西怎能认不出来?”伊士尧冲何禾抬了抬下巴,让她也试试。
    情绪、状态和身体都好了一些的何禾听伊士尧的话,朝碗中心的菠菜面里杵了一筷子,其中的菠菜汤汁溢了出来,混在原本奶白色的汤里。
    她把面挑开,在之中翻找,夹出一片半透明状的物体,放入嘴中用槽牙缓缓磨了磨,“嗐,我当是什么奇物,汀大姐,不妨在口中略嚼一二,便知是何物了。”
    何汀笑着摇摇头,“一个暂代为兄,一个为妹,竟与我这做姐姐的打起哑谜来了!”说着也把碗里那片半透明啫喱状的物体送进嘴里,嚼了两口,“起初以为是将羊肚剥至此厚薄,竟原是羊肠衣!你是如何想到用此法——啊,原来如此,怪道称为‘六血羹汤’。”
    伊士尧不无得意地把视线从她俩身上移开,看向窗外,轻轻摇晃着身体。
    “此为豚血,此为羊血,此为鸭血,只有三味,如何得来六味?”何禾仔细在碗中翻找,也找不见所谓的六血在哪。
    何汀看了一眼从窗外透进的月光造出的何贵剪影,细细地把六血羹汤的每一味材料都品了一遍,问到,“这第六味是什么?是这蛋液亦为血,还是豆腐为血?”
    “汀大姐,第四、第五味我都不知,您如何直接问这第六味?”何禾吃了一筷子面,把碗放到一边。
    “哎,一气儿吃了啊,特意给你备的,就吃这么两口怎么行?”伊士尧转过脸,对何禾说。
    “胡椒味儿浓了些,待我喝口好茶缓缓,这茶也是你费了功夫特意为我讨来……”何禾像是悟到什么似的,撇了撇嘴,“这第六味血,莫不是你要说是你之心血?”她抖了抖肩,一脸表情显得伊士尧很肉麻。
    “那不然,我这一身伤还给做吃的,不是心血是什么?”伊士尧感觉气氛尚好,就顺着开起了玩笑。
    何禾吐了吐舌头,“有些肉酸,这哪是平日的你……”
    “嚯!只许你那皇三子嘘寒问暖,我做碗吃食就是肉酸?我看你还是别离了行宫,直接在这跟他过吧。”伊士尧用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的伤口,嘶了几声,说到。
    “为何要胡说八道!?”何禾抄起手边用完的定神纸包,揉成一团朝他扔了过来,脸直发烫,涨得通红。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还是和那位‘殿下’情投意合上了,否则你因何脸红。”伊士尧把殿下二字的发音咬得格外重,调侃起何禾来。
    何汀正舀汤喝,被伊士尧这一句激地险些从嘴中喷出汤水来,“夜已近深,你俩消停着点吧,都一身伤又一身病的,这睡一夜还不知怎么是好呢。”
    伊士尧就近找了张床坐下,“唉——兴冲冲地来,还没个什么呢,就结束了。”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忙看向一脸尴尬的何禾,补了一句,“快把羹汤吃了喝了,这吃食里每一味都是补血之物,现在温热用胡椒尚能压得住,凉了,腥气上来,你愈加喝不惯了。”又一想何禾连骆驼奶都喝得面不改色的,再加上一句,“横竖多吃喝一些,别糟践我这大晚上还给你准备吃食的这份心就得。”
    何汀心说原来这第六味血并非吃食,而是补血之用途,就看见何禾又端起了碗,开始小口吃喝起来——那多量放的胡椒颇有用处,先前何禾用定食例餐时,言自己胃口全无,如今被胡椒一激,显然吃得多了起来。
    既小妹开始认真用膳,她这做大姐的也不能示弱,看着眼前两人,难得地大口吃了起来。
    站在文熙瑶房前默默流泪的何宁待自己情绪稳定,想到这一家子也是半日未曾进食,因此仍旧忍着眉角伤的痛,去膳房看着准备些吃喝用的东西。
    才走进膳房,膳房内部被清扫得一干二净,连一丝早些时候满地混乱的影子都找不见,原本要做狮子头的肉糜已尽数掉落在地,此时早已不知扔去何处。
    一时心头寂寥,也无心准备什么,只是取了些焦茶,让何一取托盘、碟子装上些糕饼果子,再一道往文熙瑶房前来了。
    行至文熙瑶房前,里头依然还有她与苏氏的抽泣声,何宁听见之后,莫名嗓子发紧,又不免清了清嗓子,待屋内传来轻声叫到“老爷”时,才提步进去。
    苏氏先擦干泪站起迎接,文熙瑶也摇摇缓缓地用帕子抹泪,准备穿上鞋。
    “都这个时候,躺着便罢了,勿要轻易活动,免得伤了精神,又搭上身体。”何宁此时除了像往常一样说着不那么体贴的话之外,不知该做什么。
    何一把茶和糕点放在桌上,就被何宁支出去了。
    “我亦无甚胃口,可如今事已至此,”他忽然望着房中还未来得及清理的何禾住过此处的痕迹,一时哽咽,“但为自身周全,多少还是用一些吃食得好。”
    说着拿起一块糕饼,一分为二,递给了苏氏一半,两人几乎同时咬下一口,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咽。
    “虽说事已至此,可终归禾儿才离家一日不足,谁知……谁知竟遇上这样的事。”文熙瑶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抽泣。
    苏氏忙一把扶过她,准备找些其它话题将她的注意力转移过去,“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理应有个简易说法,可如今汀儿也去了这许久,如何也未见得归?”
    这句话在何宁看来,是好心办了坏事,如今何禾被传已经亡故,何汀又去了这半日未归,自然是更加敲定了这个事实,苏氏虽未正经提到何禾,却比说出真相更让人觉得揪心。
    文熙瑶整个人此时已经陷入麻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缓慢又不间断地滴向被单。
    苏氏的手也像施了咒似的,机械又无力地轻抚、拍打着文熙瑶的后背。
    屋外莫名飞过几只老鸦,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这种丧鸟,谁知竟真的似落在枝头,肆意嘶叫,任屋外的何一如何驱赶也不走。
    何宁长叹一口气,全然不顾手中的糕饼落在地上,碎成了粉渣。唯独脸上突然挂下两行清凉的泪水,直直地顺着已经开始有些纹路的脸,垂向地面。
    苏氏见状想要走来安慰,却也被老鸦的声音扰得心烦意乱,直直地停下抚摸文熙瑶的手,望向窗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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