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初选结束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瑛儿被支回翊坤宫打探些皇长子的动向,梁秀殳仍在前殿门外广场进行第四日秀女初选第六场的监场,行宫大殿又一次进入无人敢轻易留意郑皇贵妃的一举一动之时。
    金靓姗问传菜太监要午膳加菜,有意将其中一道菜的做法说得极为复杂,借故太监传不明白,让他找来御厨亲自交待。
    在太监去传何贵时,她把仍在大殿活动的宫女、太监一一遣去做其它事,这样,与伊士尧两人再一次对谈的时间与空间都创造出来了。
    这会儿在小膳房里的伊士尧,还是有些开心的,前三天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状况,随着尚膳监一早派来运送食材的马车,彻底发生改变。
    虽然做饭这件事,眼下已经不再重要,但食材的到来依然是个好消息,毕竟不用再为第二天该准备什么东西吃而发愁了。
    另外,再加上前一天何禾顺利地离开行宫,一时间压在伊士尧心头的两件事瞬间过去,他正叼着一根表面带刺的新鲜黄瓜,简单用水洗了两遍,大口咀嚼,任清甜的汁水充溢口腔——这是如释重负与重获自我的味道。
    一早答应下何宁老爷子与文熙瑶的嘱托,确实心理压力非同小可,被前天发生的事那么一惊一乍地吓过,那时的伊士尧第一反应就是帮助何禾选秀女就是个错误,答应何禾带上定神也是错误,甚至连被迫掺和进何家家事的这件事也是错误。
    慢慢又联想到做随行御厨这件事,同样是被迫的,也是个错误。
    一旦陷入这个“错误”的方向里,在二零二二年年夜饭吃下的那一口八宝饭,才是最错误的一件事,要是没有它,现在的自己一定还正常地留在那个熟悉的世界,而不是四下举目无亲,只有依靠各种事件维系在一起、说陌生谈不上、说熟悉却又只相识了不过仨月的人们。
    经历过在现代的“疑似”消亡,在明朝又莫名其妙地“濒死”了几次,伊士尧这时坦率地面对自己,即使在现代有些事也是反反复复,处理起来同样很费神,但如果有的选,他也很想回到现代。
    想到现代,他嘴里叼着的黄瓜突然就不脆生了,一直含着,直到清凉爽脆的黄瓜在口中的部分变得温热。
    伊士尧悠悠地把黄瓜拿下攥在手里,出神地一用力,捏得稀碎,手里冰凉的触感还惊了自己一下,他把手甩干,轻轻叹出一口气。
    刹那间感觉百无聊赖,他转身准备回到膳房里,斜眼见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向自己站着的膳房外这片区域探头探脑。
    “欲寻何人?”伊士尧瞬间换了副面孔。
    不得不说,金靓姗考虑得周全,找了一个连何贵的脸都没见过、资历极浅的太监来找何贵,免去熟悉何贵的那些宫人心中对郑皇贵妃三番五次召这名厨子进入大殿这件事生疑,加上已经事先吩咐下去的“午膳有外加菜色,需当面与何御厨交待”这一口谕,彻底将“皇贵妃屡召随行御厨入殿一事”的不合理性堵死。
    资历浅的这个太监面怯、声不怯,“郑皇贵妃娘娘派我来寻何御厨进殿,有菜色吩咐。”
    “菜色?”伊士尧转过身,想到刚才脑子里的事情,郑皇贵妃是自己这一刻最不想见的人,而金靓姗却是自己最想见的。
    “回您问话,娘娘午膳欲用几道新菜,我等小奴传不明白,只能由何御厨亲去大殿一趟听娘娘吩咐,敢问这位御厨,何贵何御厨此刻在何处?”太监上下打量,见眼前这位庖厨的着装不俗,言语也变得有礼了些。
    “我就是,劳烦公公往前带路吧。”伊士尧不知道这太监安排的有什么讲究,也有礼回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大殿之内时,金靓姗看着两人相互之间的那种陌生又彬彬有礼的交流,心想,这下可好,愣头青太监遇上内有现代人灵魂的厨子。
    “娘娘,何御厨,小的寻来了。”这小太监深深躬下身子,从一侧瞟到满脸无所谓、顺着自己说的话也叨叨了一句“见过娘娘”的何贵,心生疑惑,但不敢多做言语。
    “你退下吧。何御厨,站在如今这位置,回话即可。”郑皇贵妃正坐,靠在茶桌一旁。
    伊士尧站在距离她十几步之远,眼神交流,瞬间理解金靓姗这么做的用意,他甚至跟着慢慢退下的太监也向外再走了几步。
    等太监完全离开,金靓姗才开口,“你多退这几步,还能听见我说话?”
    “大点声儿就行,刚才这一路过来,除了大殿没有太监、宫女,周围的几个屋里全是,就知道你要跟我单独聊聊了,”伊士尧又往前了两步,“这位置正好,外面能见着我,我时不时还能看看外边儿,”又扭头看向金靓姗,“这会儿找我什么事?真要加菜啊?”
    “加菜是个幌子,”金靓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茶桌上,“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待会儿你随便弄个平时没做过的,糊弄一下就行。”
    看到伊士尧一脸不解,“上次还没聊完,今天正巧有这么个时机,叫你过来聊聊。”
    “你也挺随意的,我站着,你坐着;你说着,我听着。”伊士尧想到在吃黄瓜时,心里冒出的那么多“错误”,一时间感觉不爽,用随意而不客气的态度回话。
    “那这不是环境决定的吗?我要是皇帝,这会儿保不齐是你跪着,我躺着呢。”金靓姗没听出伊士尧话里的不满,只当是他在开玩笑。
    “怎么?自己的明朝儿子抢着当皇帝还不够,你也要凑一脚当女皇了?”伊士尧的脑中画面与眼前画面完全错位,一会儿想到发生在明朝的各种“错误”,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一直想着不惜一切代价回到现代的事情。
    金靓姗这一次听出了话里的讽刺,但仍然以为伊士尧就是这样的风格,“要是我能当上女皇,还不得封你做个司礼监掌印,把梁秀殳的位置顶了,哈哈哈。”
    说到梁秀殳,伊士尧又不自觉地回忆起在梁府发生过的事,又想与何宁的对话,又想到何禾,脑里再一次循环这几天发生的事,忽然烦躁得无以复加。
    “司礼监掌印代价还是太大了,毕竟你暂且还是个——健全人。”金靓姗用自己以为的“伊士尧式幽默”又补了一句。
    伊士尧出乎她意料地喝了一声,“你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鬼地方适应得这么好的?!”
    这句没来由的话,吓了金靓姗一跳,但也让她明白从刚才开始,伊士尧并不是在幽默,而是真的在发着莫名火,“我没得选择,十年前从窗户边往下跳的那一刻,就没有选择了。”
    见伊士尧看上去找不到合适的话回,把最早想到的开场白又说了一次,“对了,你来的时候就想问,秀女初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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