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靓姗清楚伊士尧仍然没有放下对“回到现代”这个几乎可以确定是伪命题的执着,因此她也没有再往原本想问的问题努力,而是话锋一转,问他对何禾与皇三子的事怎么看。
    “有戏啊,你看他俩那眉来眼去的,你拼命撮合也是因为看他们有戏吧。”伊士尧理所当然地以为金靓姗的问题就是字面意思,细细品味了一下,恍然大悟她的意图,“那我要能劝,肯定会劝她的。”
    “昨天她俩吃完饭离开之后,你不正好说到明朝要是交给皇长子那小子,就剩四十来年了吗?换你这儿子,是不是能长久一些?”他看金靓姗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自顾自加了一句。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和尝试,反正……你知道的,我们可能会在明朝被困很久。”金靓姗把后半句说得很委婉。
    “那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想改变历史呗。”伊士尧说得轻松,“但你这种学霸肯定听过吧,时间悖论什么的。”
    “听过,我还实践了,前半部分。”金靓姗更加轻描淡写。
    “等一下,等一下,”伊士尧显得不淡定,且不可思议,“你实践了什么?”
    “时间悖论的前半部分,我实践了。”金靓姗觉得口渴,桌上却没有茶——因为急着把伊士尧找来,所以什么也没让宫人准备,就让他们离开了,喉咙发干导致说话的声音也沙沙的。
    伊士尧留意到她的异样,在衣服里翻找,抽出一根黄瓜来,“我递过去,还是你接着?”
    金靓姗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怎么想都觉得从衣服里掏出根黄瓜来,实在不可思议,愣在椅子上笑了出来。
    “干净的,早上尚膳监刚送来,哎,你要说明朝究竟哪儿好,这黄瓜确实好,虽然长得不如几百年以后那么大个儿,但是这才是真滋味。”伊士尧说着,边走向她,把黄瓜妥帖地摆在桌上,再回到能看到殿门的地方站着,“吃吧,用井水洗过,要不是你派人来,这一根也是我吃了。”
    金靓姗瞟了一眼桌上的黄瓜,抽抽笑得不止,“你适应这边的生活,适应得挺好啊。”
    “哈哈,你要这么说,适者生存这事确实客观存在。”
    两人谈话的气氛就此缓和,金靓姗没有吃那黄瓜,而是说起了刚才实践的事。
    “历史上记载,皇帝在‘国本之争’之中,一共逼退了四位内阁首辅,罢免、解职、充军、赐死三百多人,终于在万历二十九年十月,”金靓姗顿了顿,“选定了太子人选。”
    “上次说,太子是皇长子?”伊士尧把话接过来,也很快察觉到不对的地方,“等一下,万历二十九年十月?!这不就是——去年?那现在他怎么还……”
    云淡风轻的金靓姗这时才把桌上的黄瓜拿起来,用随身的浅黄色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豪爽地咬下一口,假装没听到伊士尧刚才说的话,“偶尔这么生吃一回,确实黄瓜味更浓,清甜,而且有股果味儿。”
    “谁跟你聊黄瓜了?”伊士尧在轻轻的嘎吱声里追问,“这么说你真把该有的历史给改了?”
    “啊,那还有假,你听现在谁称呼皇长子,叫太子了?”金靓姗一边全无皇贵妃姿态地嚼着黄瓜,一边轻笑着说,“还有,现在这位皇长子,他的太子妃,也是后来没能熬到他登基就薨了、之后才被追封成孝元贞皇后的郭氏,按理说,去年十一月就应该进了宫,但你猜为什么都这会儿了,她和皇长子还没成婚?”
    金靓姗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站起身往深处的一间房里走,带着两张纸回来,走到伊士尧一旁,递给他。
    伊士尧展开手里的纸,喃喃地念到,“北直隶顺天府大兴县人郭维城之女,郭氏?”
    “哈哈,就是刚才说的那个郭氏,在被采选太子妃之前,先让她进参选九嫔的名册,看纸上写的排序,今天下午第七场才轮到她。”她拿回两张纸,照旧放回原来的房里。
    愣在原地的伊士尧,花了一段时间才缓过神,“这些就是你的实践?”
    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无论是仍然没有获得册封的皇长子,还是刚才纸上那名眉清目秀的姑娘,都印证着金靓姗已经对既有的历史做了改动。
    而伊士尧在意的并不只有这个,还有金靓姗对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你怎么能记得这么多事?这些零零碎碎的知识,历史课上也教?”
    “可笑,正经人谁靠历史课学历史?”金靓姗嗤之以鼻,“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难道不会主动去了解吗?”
    伊士尧愣在原地,从金靓姗口中得知的事实在过于震撼,迟迟不知该说什么,一直在酝酿该提什么问题。
    金靓姗把剩余的黄瓜一口一口吃完,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解气的感觉。
    “现在愿意听一听我找你来想说的事了吗?”她缓缓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看向殿外。
    伊士尧心里想历史既然已经变动,说明几百年后的现代,也应该受到了影响,但他这时又无法见到现代到底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什么改变,一阵距离真相仅一纸之隔,却找不到破纸办法的感觉再次袭来。
    “嗯?”这个利用现代知晓的明朝历史、反过来改变万历朝走向的女人带着得意,催了伊士尧一声。
    “你说吧,我听着。”伊士尧的气势,明显比之前烦躁的时候弱了很多。
    “之前听高廉生说,你在韩宅做了顿河豚宴,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转头就安排人提你做了副主厨,你为什么不接?”金靓姗想了想,决定还是循序渐进地对伊士尧说起。
    “是有这么个事,诶,韩道济也是支持皇长子的,你知道吧。”没想到伊士尧主动说起大臣的偏好选择来。
    金靓姗微微一笑,又很快收起,“这点事我怎么能不知道,说到这事,我叫你来,本来是想问光禄寺少卿的位置,你有没有兴趣。”聊天真的是一门艺术,金靓姗酝酿半天,一度陷入僵局,结果到头来想要对伊士尧说话的时机,却敌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
    “副主厨都干不了,直接去当光禄寺少卿?”伊士尧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想要回到现代的事,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联想到韩道济的官位,一下没控制住好奇。
    金靓姗心想有戏,就说到,“副主厨的事,要不是皇长子拦着,你不是已经升上去了吗,和光禄寺少卿同是正五品,有什么不行?”
    她一会儿想的是如果众人眼里被皇长子调入尚膳监的何贵,又被自己升了一级,调回光禄寺,无论从调动还是升迁,都显得自己在何贵的问题上才有话语权。
    事情虽小,何贵区区一名御厨转入光禄寺做少卿,都不是什么要职,但象征的意义却不凡。
    就在她沿着自己的思路构想他进入光禄寺的场景时,伊士尧深吸一口气,“该回膳房做饭了,下回再说吧。”
    金靓姗一句“下回”的反问还没出口,伊士尧又加了一句,“那什么,你说的那个定魄香还有没有,给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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