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说时,饱含感激之意。
    可樊彦看向宁南忧的眼神中却带有浓浓的探究之意。
    “如此一来...樊某当拜行大礼,以谢淮阴侯救主之恩。”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防备着此人,也只是微微屈了屈身子,简单行了一礼。
    宁南忧略颔首,回了礼却不语。
    樊彦骨子里是有一股傲气的,好歹他也是出生于将门世家的子弟,因十分敬佩蒋善人品,年轻时才会投入蒋氏门下甘愿做他麾下一将。青年时期任蒋氏麾下边城肃令军一营主将,在当年的军营中亦是赫赫有名。后来,为了助蒋善与顾安将宋宗这个恶官从广州除去,便特意与蒋善上演了一出割袍断义的戏码,这才去了宋宗身边。如今他虽并无任何军职,但认识他的人,出于尊敬,总会唤一声樊将军。也正是因此,他此刻才不愿向一位臭名昭著、不学无术的年轻君侯低头谢恩,哪怕他救了蒋善,他也认为这青年动机不纯。心中总想着:宁南忧既是淮王之子,那宋宗乃是淮王之人,朝堂中任谁不知?且他还是皇族子弟中最为冷血无情、贪权附势的人,又怎会这样好心的救下蒋氏一族与顾安?帮着蒋氏对付其父心腹之人宋宗?可见其心不纯,定然暗藏狼子野心。
    他的顾及并非没有道理,眼下这情势任谁只怕都会对宁南忧的目的产生怀疑。
    随之,樊彦的目光便落在了江呈佳身上,眼瞧着这里还坐着一位美若天仙似的小姑娘,历经沧桑,见识过许多世面的他也觉眼前一亮,怔愣起来。
    “这位是淮阴侯夫人,成平县主江呈佳。”蒋善简单作了介绍。
    樊彦收回目光,虽心中存了疑惑,但还是依照朝她作揖行了礼道:“原是成平县主,幸会幸会。”
    他虽知江呈佳是东府司主司江呈轶之妹,又知江呈轶与顾安交好,也同蒋善投缘,可见其妹加入淮王府,心中也是有些怀疑与防备的。
    蒋善将樊彦犹疑的神情一览无遗,心里如明镜般道了一句:“老夫征战沙场多年,临了镇守在荆州边城替陛下看守城关的缘由,也只有一个。老夫想让这大魏边城的子民都能平安顺遂,莫再受战争之苦。宋宗此人,不可再留。此番,老夫与淮阴侯合作,各取所需。你若信我,便听从我言,今以后,凡宋宗之事,应对在场这三人知无不言。”
    蒋善之言十分果断,看向樊彦的双眸亦是目光如炬,坚不可摧。
    樊彦虽觉得讶异,但他一向听从蒋善之言,又见关内侯如此笃定信任这夫妻俩,再瞧瞧侧边站着的顾安亦没有什么反驳之语,心中那点质疑便也不敢拿出来多说些什么,只能向蒋善鞠躬大拜道:“属下遵命。”
    他遂即走上前,在青年面前站挺,预备行礼大拜,弯腰时,这青年却亲自上前扶住了他,声色淡漠却带着一丝敬意道:“樊将军折煞晚辈,怎好真让您如此拜我?”
    他谦虚有礼,扶着樊彦起身,而后退几步朝他行了晚辈礼,拱拳道:“宋宗一事,也需劳烦樊将军出手相助。”
    樊彦见他如此尊礼谦逊,心下亦多了丝疑惑。也不知他这般模样是否只是装出来的,一举一动皆有君子风范,并无传闻所说那般恶劣无礼。
    樊彦不语,蒋善便接了话道:“罢了,旁的感谢之言,来日方长,有的机会说。老樊,说正事吧。”
    樊彦遂“喏”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不知主公与君侯想要询问何事,又有什么计划?”
    “宋宗走私一事已是铁板钉钉,我同淮阴侯手中各有证据,累累所数亦有上百件,足够他判刑流放。但若只是这样的罪责,只恐淮王从中作梗,略施小计再将宋宗救出,届时宋宗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我们再想给他定罪,便难上加难了。因而,我同君侯商定,要从其贩卖人口一事查起。私下贩卖人口,监禁妇女儿童一事,于大魏而言乃是死罪,只要证据确凿,宋宗便必死无疑。然则,此人狡诈老练,多年来,在这一方面,我们查不出什么,即使有一些证据掌握在手中,却也难给他定罪。老樊,我且问你,你这些年在宋宗手下,可有接触其监禁贩卖人口这一条线?”
    庭院的小厮替樊彦摆了席面,铺好团垫,请他入座。
    五人通通归了位,坐定了。樊彦这才道:“属下还未被遣去郁林时,的确替宋宗处理了些贩卖人口之事,但也只是些鱼鳞账目,星星点点不成气候。然据属下这些年在广州所居观察,誊录了一份曾经被宋宗做过监禁据点的店面铺子的名单。虽不知近几年宋宗有没有改变线路或是方式,但这些铺子都是实打实关过人...且..死过人的。若细查,或许能够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话音落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份誊写在绢帛上的名录,递给了一旁随侍的小厮。
    蒋善接过小厮递来的绢帛,锁着眉头看了几眼,脸色立即铁青起来,片刻后又交给小厮,递给了宁南忧。
    “这些店面铺子....遍布广州各地...真是好大一张网,叫这些无辜百姓无处可逃。”蒋善紧紧握了握拳头,放在案桌上敲了敲,面目铁板着,显然怒了。
    宁南忧攥着那份名录,面色冷凝,遂而道:“宋宗于广州四处买入铺子店面,行这些肮脏事...这么大一张网,不知樊将军可有打破之法?”
    樊彦沉思片刻,像是回想到什么似的,言道:“的确有一法,宋宗有个极为机警的心腹,名唤陶舂。此人是专门经手此事的。宋宗警惕性极高,人口贩卖这等子暗桩交易,他不敢叫更多人知晓,因此手下人再多,也只有两三人知晓其拐卖、监禁、贩卖人口的全数过程。而这陶舂便是上头管着他们的人。一年前,我随宋宗前往苍梧查问征粮一事时,曾见陶舂独自一人往广信而去。
    那一年,苍梧的征粮最为充足,也并无多少拖税不交粮的门户。可奇怪的是,宋宗硬是借着苍梧税粮不足的理由,前往苍梧太守府。我觉得很奇怪,便多留意了一些,发现宋宗自上任的四年后,每隔一年,总要找各种理由前往苍梧一趟,且皆在秋日。算来...正是当下这个时节。他每次寻了由头前往苍梧,这陶舂总是会悄悄前往广信。一年前也不例外。我猜这其中定有关窍,便派了人马跟着陶舂前往了广信。可却并未打探到什么,只说陶舂前往广信只是拜访老友。
    若说宋宗这样反复寻常去往苍梧,是另有所图,才这般劳师动众,我还能信。可若是让我相信宋宗去苍梧,只是为了带着陶舂,好让他归广信拜访旧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宋宗此人诡诈多端,且薄情得很,底下人若将事情做得漂亮,他的确有赏。可下人们若有一点错误,他便能揪着不放,并予以最为苛刻的惩治,很是无情。因而,我断定,陶舂前往广信,必然与宋宗行贩卖人口一事有关。保不齐,他们的总据点便是广信县。只是...宋宗放得太严,我查不出什么,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于是,我便将调查的主力放在了陶舂身上。此人,我时常接触,品行并非极端恶劣,偶尔还有愧疚之心作祟,行些善举。我便想,或许此人有着什么把柄在宋宗手中,才会任凭他的吩咐,这许多年,始终如一日地替宋宗做事。于是,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此人青年时,因受地痞流氓侵扰,一家子妻儿老小都过得苦不堪言。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拿了刀杀了那地痞草寇为首的头领,又杀了经常欺负他们一家的两个流氓小子。身上背了人命案子,要被官府处决时,被宋宗就下了。但这样一来,他便落了把柄在宋宗手中,后来宋宗又钳制了此人的一家老小,他才彻底无法逃脱,只能任凭宋宗吩咐做事。若主公同君侯能够从此人入手,同时派人调查广信县街城各处的店面铺子或是暗桩巷子与地下 钱庄,想来能够从中破获一些东西。”
    樊彦仔细将陶舂如何被宋宗拿捏在手,广信城又如何有嫌疑都一一细细讲来,清晰明了。
    顾安却有些疑虑道:“樊老将军前些日子因蒋公之事...而被宋宗怀疑...如今又从郁林郡消失,倘若他们的总据点当真在广信城之中,这宋宗难道不会因为老将军您突然离开而防范起来么?”
    此话倒是令樊彦沉默起来,此次,他虽是找了借口,才跟着宋阳来到了这里。但若是他半月未归,只怕宋宗此人定会生疑。
    “樊将军这几年...并不怎么接触宋宗这贩卖人口之事,是么?”宁南忧询问道。
    樊彦愣了愣道:“的确,我跟在宋宗身边,不怎么接触人口贩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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