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与他同坐一匹马,被他牢牢圈在怀中,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太守府,身下的骏马便向前狂奔而去。
    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江呈佳仰着脑袋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宁南忧未看她,紧紧拽着缰绳,盯着前方答道:“先去城郊召集精督卫。”
    江呈佳眉心蹙起,拉住他的衣袖,摇摇头道:“不妥。你带来的那一万兵马,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调用。况且,现在我们还不知,匈奴人偷偷潜入苍山究竟是不是周源末的主意。倘若这是他逼着你带兵赶往苍山的计策怎么办?”
    宁南忧面色淡淡:“若不带兵前往,万一邓情顶不住怎么办?”
    江呈佳自顾自安慰他:“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现如今,苍山之中只是有两队匈奴步兵在探查地势。邓情纵然再不堪,也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前锋将军,不至于被阿善达压制的无法反抗。”
    宁南忧屏息凝眸,扬鞭挥舞,勾起唇角笑道:“那便听阿萝的,不召集人马。”
    江呈佳见他一脸的清淡无谓,面上先有三分不解,后而茅塞顿开,紧紧攀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原本就没打算去郊外召集人马对不对?”
    宁南忧勾唇扬笑,峰眉入鬓,肆意飞扬:“就如你所说,这恐怕是周源末逼我出手的一个计策。我若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顺了他的意。”
    江呈佳无奈道:“那你方才还要...故作不知不解?”
    他倾伏着身子,斥着身下马,向侧城门狂奔,在风中扬声一句:“我是想看看,阿萝是不是随时随地都与我心意相通?”
    怀中娇弱的女郎很是无语,向他飞去一记漂亮的白眼,便缩着身子不再说话。
    宁南忧弯唇,长鞭高扬,斥出洪亮一声“驾”,快马加鞭的冲出了边城,赶往苍山山脉。
    匈奴的萨哈草原与大魏边城之间,屹立着一座崎岖绵长的苍山山脉。山脉陡高,地势险峻。不论是从草原那边攀步而来的匈奴步兵,还是埋伏在苍山之中的长鸣军主力,都必须经过白道峡谷,那里是通往大魏及草原最为便利的通道。
    钱晖与赵拂的军营昨夜出发,从苍山琼玉峰的侧面小径攀上,一路向西而行,埋伏在苍山山脉各处。而邓情与其亲兵为了不让匈奴人起疑,定会从白道峡谷往草原行去。
    阿善达意图提前会盟之日,并扣押了邓情派去的使臣,想要挑起事端。邓情已是骑虎难下,必然要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往苍山盆地,随时准备与匈奴会盟。按照正常的脚程,邓情等人应已穿过了白道峡谷,在峡谷前的盆地之中驻扎了营地。而钱晖与赵拂此时此刻也应该抵达了设伏的地点。
    现如今匈奴步兵是从苍山山脉两侧包抄,很有可能是想要袭击同在山脉侧峰的钱晖。
    宁南忧与江呈佳必须赶在匈奴步兵偷袭长鸣军一营主力之前,抵达苍山之中,才有可能阻止事态的发展。
    马匹一路狂奔,夫妇二人穿过大江干涸的河床,迎着风沙灰头土脸的来到苍山脚下。
    望着高耸入云的琼玉峰。江呈佳扶额痛苦道:“此峰乃是苍山山脉中的最高峰。按照你我二人的脚程,恐怕来不及赶到钱晖身边吧。”
    宁南忧却一脸风轻云淡道:“小阿萝...你以为我来北地一个月,却不入边城是为了什么?”
    女郎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眨眨眼,默声不语,等他继续往下说。
    挺身玉立于山川脚下的郎君,面若雪山之玉,冰清玉洁。衣袂随着山风轻轻飘摆,荡悠悠,轻扬扬。
    宁南忧解释道:“这苍山山脉,乃是匈奴与大魏之战的关键场所。我领着吕寻等精督卫,早已将山中地势地形细细勘察了一遍,找到了各山各峰之间的捷径。琼玉峰与苍河源头相镶,从这里绕道侧坡,有一条陡峭小路,能迅速入林,抵达钱晖设伏的地方。”
    郎君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匆匆对女郎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从小路抄近,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阿萝,你跟紧我。”
    女郎目光晶亮,郑重其事的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落后的。你只管往前走。”
    宁南忧放心下来,带着她自深林处蔓延而出的山径往上攀去。
    一路上,各类禽鸟叫声频频而起。苍山之中,草木葳蕤,茂盛交错的密林层层叠叠,时不时就有野禽窜出来。宁南忧额上忍不住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克服内心的恐惧,在林中穿行。他与吕寻在苍山中勘察地形时,还有廖云城等一干人在前面开路。可如今,是他一人领着江呈佳在林中穿行,山路陡峭,林深寂静,树影婆娑。他不愿在女郎面前露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行去。
    身后的女郎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主动绕到了他身前,将他挡在身后,柔声道:“二郎,这山路颇为难行,我怕脚下踩空,想走在你前面,这样也安心些。”
    她并没有直接安慰郎君,而是婉转表明自己的意思,告诉他,她也能替他扫开前路的障碍,将他护在身后。
    郎君面色发白,听到女郎动听婉转的嗓音,目光微微一滞,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瞬间消了大半。他微扬唇角,眼眸带着暖意,冲着女郎点头道:“好。你走前面。”
    江呈佳冲他一笑,便提起裙摆继续往上走。
    趁夜,苍山盆地内,邓情与亲兵早已驻好营防,等着前往草原探查的斥候前来传报消息。
    晌午过后,邓情身穿金甲,站在盆地的高处远眺,心中焦急万分。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清风裹素的小郎君。此人正是陪同邓情一起前来此处的周祺。
    金甲将军一脸寒霜,冷面瞪着周祺,语气不善道:“这便是你说的奇袭之策?如今安富满被扣留在匈奴王庭。阿善达此举明显是不想与我会盟。军中派去的斥候到现在未归,恐怕前方的消息并不好。你说说看!如今之局该如何解?”
    周祺倒是不慌,也不害怕邓情会迁怒自己,声色淡淡道:“将军何须着急?既然已行此地,便不能回头了。倘若匈奴王不肯将安大人放回。将军便直接举兵攻入,也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邓情冷眸凌厉,寒笑一声:“倘若阿善达就等着我带兵攻入草原又该如何?周祺...你心里莫不是还存着别的心思?今日之举,并非我所愿,乃是你一力保证,我才想要信你一次。”
    周祺低眸,没有正面看他,但却单膝下跪,双拳相抱拱手作揖道:“将军,属下一片丹心为您,绝无二心!”
    邓情冷哼一声,冷眸速转,当下便做了撤退的决定:“匈奴王庭离这里不远。若是阿善达真有诚心想要与我会盟,我军派去的斥候不会久久不归。此局危及,撤退还来得及。周祺!回去之后,你最好能与我解释清楚今日的状况,否则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周祺面露惊诧之意,抬头看向他,怔怔道:“将军要撤兵?”
    邓情不听他的追问,从盆地高处奔向自己的营帐,号召亲兵拆帐收拾,准备原路返回。
    周祺急急追上,面露慌乱之意:“将军,若此刻退兵,动静就太大了。五万军兵齐集苍山之中,夜深时还好遮掩。可现在乃是艳阳天,只要一营、二营的士兵有一点动静,草原王庭便能得知消息。若如此,便是将全军将士暴露在危险之中...”
    邓情盛怒,冷眼瞪他:“总好比全军覆没好一些!周祺,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认为此计可行?”
    周祺脸色苍白,重重跪地,卑微至极:“将军...属下本已谋划好了一切。那匈奴王将安大人扣押了下来,只不过是为了提早会盟之日,将军不如答应下来...就定在明日夜中,在苍山盆地前与匈奴首领会见...到那时,全军袭出,定然大捷啊!”
    邓情眯住双眼,冷冷问道:“你让我答应阿善达的要求?提前会盟之日?周祺?我军准备不过一夜,守在苍山之中才区区几个时辰。现在全军上下因攀上越水而疲惫不堪。而匈奴未曾翻越苍山,一直身在自己的地盘之中,有足够的时长休憩。若明日夜中就偷袭,我军处于疲惫状态下,就算拼尽所有,也不一定能从匈奴手中捞到好处,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是想让我的长鸣军全军覆没吗?”
    他的声声质问,皆卡在了关键点上。
    周祺心中冷然一笑。邓情纵然并不是行军打仗的将才,却也是个玩谋策略的好手,不至于任人摆布。
    他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觉得眼前的状况是意外。相反,这令他更加兴奋起来。
    眼看着就要至申时,周祺定了定眸光,伸手拽住了邓情的衣摆,猛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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