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一蹦一跳的离开,端着手炉,打开门,在阴冷凉风的洗礼下,又瞬间缩成一小团,慢慢朝正厢移去。
    粮草与水的事情交给千珊来办,她无比放心。
    边城临县、北地临郡的水阁据点中,囤放了不少粮草,原本是为了防止雍州涝灾旱灾毁粮而备下的。如今,正巧派上用场。
    现在,她只需想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瞒过宁南忧等人即可。
    她低头细细思量此事,愈发觉得冷了,脚步加快朝房舍奔去。
    推开门,一股暖意扑来,屋中已点燃了红烛,亮如白昼。
    宁南忧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一层厚厚的毡毯,手中随意举着一卷兵书,双眼望向外头黑漆漆的天际,似乎在等她回来。
    娇小的女郎带着一身寒意悄咪咪溜了进来,掀开帷帐,便瞧见他颀长纤瘦的身影。
    听到细微的合门声,郎君手抚木轮,转了个方向,朝门前望去,却看了个空。
    门前早无女郎的身影,他目露微怔,遂自行转着木轮往帷帐后去。
    江呈佳躲在帘后,笑嘻嘻的等他过来。
    只听郎君轻柔唤了一声:“阿萝?”
    温润如水的声音浸入她心口。
    江呈佳屏息等着他靠近,在木轮停在帷帐后的刹那,她突然跳出去,冲他做了个鬼脸。
    宁南忧脸色一白,瞳孔紧缩在一起,故作惊吓之状,霎那失神。
    女郎见他神色,咯咯笑了起来,遂弯身蹲在他轮椅旁,轻声细语道:“二郎的胆子,也就这般大。”
    如玉清淡的郎君温柔一笑,配合着她演戏道:“是啊,我快被你吓破胆了!”
    他弯下头颅,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一双星目柔软的能掐出水来,皆是对她的宠溺爱意。
    江呈佳嘟囔一声,将双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撒娇道:“我冷。”
    郎君挑眉,感受着她掌心因火热手炉而变得暖燥的手,淡淡道:“哪里冷?”
    江呈佳一双媚眼用力勾他道:“哪里都冷。”
    他扑哧一笑,张开双臂,弯下腰,大掌在她腰上轻轻一托,便将她抱入了怀中,顺势道:“我抱抱,就不冷了。”
    女郎任由他摆布,乖巧的坐到他腿上,眼眸晶亮,面似桃花般渗着娇羞之意。
    两人好生腻歪了片刻,才说起正事。
    江呈佳:“幸好此次,鲜卑与匈奴两方的联盟并不坚固,阿善达不会立即让善其阿出兵,否则...四十万大军一起攻城,以我们如今之状定是抵不住的。”
    宁南忧目露宠溺,揉了揉她的发髻,环住她纤细的腰,轻声道:“即便鲜卑与匈奴一起出兵,依照我如今的布局,应该也能抵挡一二。”
    女郎若有所思道:“你猜,此次阿善达到底会派哪个人先行来袭?”
    宁南忧沉吟三两声,说道:“依我看...恐是阿尔奇。”
    她讶然,随即一笑:“二郎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想来,你也注意到了,匈奴的这位小单于并不简单。”
    郎君倾身靠在椅背上,仰首盯着她洁白如玉的下巴,声音润如细雨般,缓慢说道:“阿萝也发现了?”
    江呈佳点点头道:“实在过于明显。之前,我便觉得奇怪,邓越余既然要截断苍河之水,在苍山源头做手脚,怎会立着如此巨大的木闸,任由李安等人发现?周源末心细如发,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此...只有一种可能,是匈奴派了人马前去山头做了手脚。且...苍山之行的当夜,邓情重伤,其亲兵狼狈而逃,竟能顺利与山前的钱晖回合,这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之处。当时,匈奴的营帐已在白道峡谷另一侧的盆地中驻扎,明明能追上邓情的脚步,可他们却并没有紧追其上。若非得人受益,这些匈奴士兵怎会放过邓情?”
    宁南忧点头,称赞道:“阿萝聪慧至极,点出了此两桩事情中的疑点。我亦是因此心生怀疑。”
    女郎搂着他的脖颈,接着说道:“阿善达攻城心切,绝不会破坏周源末的筹划。如此一来,一直暗中引导我们的人,只能是与周源末走得十分近,知晓他所有布谋的阿尔奇。”
    宁南忧:“不错。”
    江呈佳:“他这么做得缘由极有可能是为了防止周源末立功。且,按照上次大战之形势来看,索罗琦战败,阿善达定然对他领军的能力产生了质疑。所以此次,他必会派阿尔奇前来奇袭。”
    此话落罢,宁南忧却没有赞成,否定道:“索罗琦的战绩在大魏人尽皆知。上一次,若不是他心急立功,绝不会中了我们的圈套。我认为,阿尔奇乃是自行向阿善达请旨,先行奇袭边城。”
    江呈佳不由一怔,奇怪道:“阿尔奇乃是小单于...何必亲自与阿善达讨要这样的旨意?他武功高强,应是匈奴最后的底牌...”
    宁南忧解释道:“你不觉得...阿尔奇破坏周源末计划的理由太过勉强了?若只是为了防范于他,大可以等匈奴告捷后,随意治他一个用心不良,奸诈狡猾的罪名,便能令周源末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样一说,江呈佳亦觉得有些道理。
    她思量再三,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所以...阿尔奇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宁南忧毫不犹疑的答道:“为了立威。为了杀我。”
    江呈佳惊愕的瞪着他,磕巴着说道:“为了?为了杀你?难道说...周源末将你的身份透露给了阿尔奇?难道周源末在匈奴营中用的身份...并非江湖术士周祺?”
    宁南忧沉眸一定道:“他倒不至于将我的真实身份曝露出去。至于他夜箜阁三把手的身份...即便说于阿尔奇听,也毫无用处。我宁九的身份扑朔迷离,至今为止,除了你,世人对我一无所知。”
    他淡淡说道:“我猜,周源末为了获取阿善达与阿尔奇的信任,应该是以拂面宫宫主自称的。因为...当年,我随舅舅出征,周源末曾在战场上救下以曹贺身份与众敌厮杀至重伤的我。当时,世间还传出一段曹贺与夜箜阁拂面宫宫主的佳话,说我二人结缘,自此以友相称,关系十分要好。”
    宁南忧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只要说,自己曾听命于曹贺,后来却被曹贺设计陷害,丢了拥有的一切,便能让阿尔奇信任于他。与他一同联手对付我。只是...阿尔奇自小谨慎寡情,不相信任何人。
    他想杀了我,便利用了周源末与我之间的恩怨。他之所以会一次次破坏周源末的筹划,便是为了让周源末更加憎恶于我,好利用他擒住我,再杀了我。”
    江呈佳蹙眉道:“阿尔奇既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为何要与你作对?你如今,乃是平定王曹勇幺子——曹贺。难道他不该想想,惹了你,便是惹了整个曹家军...竟还上赶着要杀你?”
    宁南忧:“傻阿萝,阿尔奇于匈奴之中其实并无地位...阿善达并非其亲生父亲。他是匈奴前任大单于阿科德的遗腹子。阿善达乃是阿尔奇的叔父。只是,从小便被阿科德的母亲过继给了阿善达。所以阿尔奇才会唤他父亲。”
    江呈佳对此事略有所闻,却并不知阿尔奇在匈奴王庭真正的处境。
    边境一众异族的卷宗皆是由江呈轶私人掌管,千机处虽有记载,却十分少见。她只能了解个大概,细节之处,便一问不知了,如今听此话,不由叹道:“原来还有阿尔奇还有这番隐情在其中。但我仍不明白,他为何之意要杀你?”
    宁南忧笑道:“你难道没听过曹贺的威名?”
    女郎一怔,垂下眸子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近年关于曹贺的一切信息,挣扎半晌,无奈道:“我哪知道曹贺就是你?当时,我只在兄长口中听过这个名号,并没有十分关心...只晓得曹贺后来卸下了盔甲,到处游山玩水,再不涉及事。”
    郎君嗯哼一声,淡淡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总而言之...曹贺之名,在匈奴各部落之间...广为流传,草原妇孺皆知。是匈奴各首领、特情都想拿下的人。”
    江呈佳黛眉轻拢,不安道:“你是说...匈奴的人,都想取你首级?”
    宁南忧挑眉笑道:“正是。”
    江呈佳吃一惊,见他仍笑语盈盈,便气不打一处来道:“这样的事情,你还有心思笑?你笑些什么?”
    郎君不以为意,若无其事道:“他们想取的..是曹贺的首级。又不是我的,我怕什么?”
    江呈佳颇为无奈道:“可是...曹贺不就是你吗?你这话说的自相矛盾。”
    宁南忧淡淡望着她道:“有夫人在身边,我难道还怕一个阿尔奇?夫人随手一个面具,便能将我变成其他人。难道阿尔奇能捉住我吗?”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这样...是在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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