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轶低眸思量半晌,便向太子拱手抱拳道:“望请殿下恕罪,臣不能也不适合在此刻入宫面圣。”
    太子一愣,追问缘由。
    江呈轶答道:“臣奉陛下之意,前往弘农追查苏刃一案以及捉拿导致京城之乱的异族余孽。临行前,陛下特地嘱咐...要臣斩断苏刃一案与邓氏所有的关联。臣已答应陛下竭尽全力护住邓氏全族。
    但...臣在弘农时,确实发现了长鸣军之踪迹,且...他们私下竟与占婆人相熟。臣...不能违背本心维护邓氏,却也不想惹恼陛下,令陛下认为臣是言而无信之人。”
    “什么?长鸣军与占婆人有染?”太子诧异道。
    江呈轶颔首相望。太子不敢置信,摇了摇头道:“怎会?怎么可能?邓太尉最厌恶通敌之事...怎会?”
    “殿下,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江呈轶再次肯定道。
    太子惶然,欲言又止,随即蹙眉道:“此事...暂且不可让父皇知晓,否则他定然受不住。”
    “殿下。”江呈佳唤道:“万不可隐瞒此桩事宜。邓氏贪赃枉法与苏刃暗中来往的罪行,殿下尚不能忍,怎么反倒对通敌叛国之行为有所踌躇?”
    太子一怔,伤神道:“老师...不是本宫不愿将此事说出去,而是担忧父皇的身体状况。况且...除了你我,大魏上下还有何人能入宫将此事禀明父皇。”
    “臣有一人,想推荐给殿下。”
    太子抬眸朝他望去,问道:“何人?”
    “弘农太尉——洪三逸。”江呈轶说道。紧接着,便将洪三逸与他一同追捕占婆兵的过程慢慢道来。太子听之,仍有犹豫,垂着眼眸不语。
    “殿下,臣担保,陛下得知此事,龙体不会有恙。秦冶虽然辞官回乡,但如何治疗陛下之急症,已详细告知了太医令丞苏筠,此事您也知晓。有苏大人保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倘若隐瞒长鸣军与占婆私相合谋一事,将威胁到整个大魏国土的安宁!殿下,还请您顾及天下众民。”江呈轶恭敬恳求道。
    太子神色一动,心里认可了他的说法,迟疑再三,才答应道:“也罢...躲得过初三躲不过十五。这件事总会被父皇知晓,还不如早些说。老师,您要如何做?本宫必然配合。”
    “除了洪三逸,臣还想让殿下亲自拜访一人,由他引领洪都尉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江呈轶见他终于点头,便连忙说道。
    太子问:“何人?”
    江呈轶:“司隶校尉城志城大人。”
    太子拢着眉头,先是迟疑,后而思量一番,便明白了江呈轶的用意:“的确,司隶校尉确实是引洪三逸入内的最佳人选。”
    江呈轶冲他颔首,神情郑重:“只是城大人向来闲散,不愿参与这等朝堂党争之事,对手底下的郡县众官,也并不苛刻。若臣前往拜访,恐怕...还未开口,便被他拒绝。”
    太子屏住呼吸,终于狠下心肠道:“好,便如老师所说,本宫亲自前往城府拜访,说服司隶校尉引洪三逸入宫。”
    话音落落罢,这名少年便急忙差人准备车驾。师生二人一同奔向了司隶校尉的府邸。
    却说今晨,魏帝的一纸诏书传入邓府,要求邓国忠与邓情祖孙二人一同入宫议事时,邓情便已察觉了不妥,心口慌乱,对冯又如带领长鸣军在弘农压制叛贼的事情愈发的没有底气,不安焦躁起来。
    虽说邓府在弘农安插的人手不少,可若行事不小心,仍有可能泄露长鸣军踪迹。魏帝此时传诏入宫,实在令人遐想非非,难以安定。
    自邓陵去世后,邓国忠便一日连着一日的高烧不退,到后来退烧后,也是一直是神志不清、呢喃呓语之态。他这般状态,根本不能入宫面圣。
    邓情只觉得为难焦灼,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妥当的方法避开此时面圣,便只能携着病色累累的邓国忠,登上了崔迁驶出宫门的御车。
    车驾驶入皇宫,一路被宦官们引到了南殿阶前。
    邓情扶住踉踉跄跄、胡言乱语的邓国忠,望着这座森严巍峨的宫殿,心中充满了忐忑。
    祖孙二人一入南殿,便见魏帝一脸阴沉的坐在宝座之上,紧盯着他们两人不放。邓情心中咯噔一声,面色当即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引着邓国忠在玉阶之前下跪,向天子俯身拜道:“臣邓情携祖父参见陛下。”
    邓国忠糊里糊涂的跪着,倒是比方才安静许多,只是他疯癫的神态仍然十分明显。魏帝一眼便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忍不住蹙起眉头道:“老太傅,他还没有好一些么?朕不是已经遣派了太医去往你府诊治?怎么...难道没有效果?”
    邓情俯身答话:“启禀陛下...祖父之病乃是心结。臣之二叔惨死于京郊...祖父遭受不住打击,当场便昏了过去,醒来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魏帝盯着邓国忠面容枯槁、气色衰败的模样,沉默了下去。趁此之机,天子尚未说明他召祖孙入宫的意图时,邓情当即大拜于庭,抢先一步开口道:“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魏帝眉头一蹙,盯着下方伏地跪着的人,问道:“你要朕为你做什么主?”
    “请陛下严惩引起流寇骚乱者的过失!”邓情直言而出,心脏几乎快跳到嗓子眼。
    魏帝冷哼一声笑道:“怎么...都护将军并不满意朕对景汀的处置结果么?”
    邓情即刻道:“回禀陛下...臣并非不满陛下对景大统领的责罚...而是恼怒于至二叔于死地的真凶。陛下!真凶并未查出,到底谁该付这个责任也未有清晰...臣只恐景大统领是无辜受罪...”
    魏帝挑眉:“听汝之话意,似乎已然知晓京郊流寇杀人的真相了?都护将军,莫要再拐弯抹角的说话,朕并没有那个耐心等你细细分说。”
    邓情这才将自己事先想好的说辞讲出:“陛下...臣领着邓府府兵赶至郊外时,二叔正拼命于那些流寇厮杀。臣将流寇驱赶干净后,再想救二叔...他却已经身中数箭、浑身是血,处在弥留之际了。
    臣还未同二叔说上几句话...便与他阴阳相隔。臣之心痛,实在难耐。于是...臣细查流寇之身份,发现这些死去的贼人,都身穿着古怪奇特的戎服,并非我大魏所有。臣仔细辨认才得知...原来害臣二叔的这些贼人...并非窝藏在京郊外的流寇,而是...占婆人!陛下若不信...可以命景大统领与两位卫尉大人一同随臣前往郊外义庄停尸房查看。”
    “占婆人?”魏帝提高声调,心中起疑,暂且放缓心中的怒火,顺着邓情的话头问了下去:“汝之意...邓陵之所以在城郊遇袭丧命,皆是占婆人所为?”
    邓情颔首,随即再次大拜道:“陛下...臣入京虽未满三月,却也知晓洛阳遭乱一事。引起这场骚乱的占婆兵,应当早就被江主司清理干净了...为何又会出现在京郊?如此肆意妄为的出没杀人?”
    邓情早从冯又如口中得知,弘农之事是那东府司主司江呈轶与淮阴侯府的共同参与所为,也瞬时明白,在京郊之时,究竟是谁引得他知晓邓陵亲兵潜入常祁山庄查探之事,令他误以为邓陵要私下动手。
    他听过江女之名号,晓得此女绝非寻常女子,京郊之事很有可能便是她所为,否则一夜之间,山林遍野的樵夫怎么可能都知晓邓陵亲兵来过常祁山庄一事。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是待觉察出异象,已为时晚矣。邓陵死于他的猜疑之下,永不能挽回。
    邓情越想此事,便越觉得恼恨。他从未与那江女谋面,却在归京之时,中了她的计策,害死了自己的二叔,这样的深仇大恨,他自然不肯轻易了结。原本,他便打算将邓陵之死推到占婆兵的头上。如今,顺道,他也要将东府司拉下马,才能甘心。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替邓陵复仇,更是想用此法,压制弘农之势,令江呈轶与那淮阴侯不敢再轻举妄动。
    魏帝冷眼盯着他,问道:“邓情。你是嫌朕惩处了景汀不够...还要朕处置江呈轶?”
    这个青年天子当即明白了邓情话中真正寒意,便拢着寒眸,森森地剜着他看。
    邓情仍就未曾抬首,为了邓氏一族,他再不顾与绯玉公主、周源末之间的交易,真假掺半的说道:“陛下!请听臣一言。”
    魏帝顿住话语,沉下心来不语,默默望着他。
    邓情见玉阶之上再没传来反驳的声音,便大着胆子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未曾禀告...臣尚在北地未曾启程赶往京城时...听闻了京城之内恶贼横出,强闯重臣府邸,扰乱京城秩序一事。
    然,京中数十万雄兵已遣派至边境镇守,兵力不足。臣唯恐京城出了乱子,无足够的兵马镇守,便...便私自领了长鸣军三营军将返京,本想着在京城动 乱之际能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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