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小溪村里很多人开始储备过冬粮食。
    因为参加秋闱的学子众多,白麓学院日常教学受了不小影响,如今还没放榜,考生们不敢托大,调理好身体后陆陆续续回到学院。
    “郭七郎身体还没恢复好啊?”
    一个学子看了眼郭七郎空荡荡的课桌,神情担忧地问道。
    “听说考完回家就大病了一场”有知情的人说道,说着那人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为何偏偏郭七郎闹肚子了?”
    最先问话那学子露出几分不解。
    “我听说很多考生都闹肚子啊,所以导致考场最后臭得跟猪圈一般。”
    哪次考完考场不是臭气熏天,蚊蝇肆虐的。
    知情学子一脸你有所不知的表情摇摇头,“可我们白麓学院,只有郭七郎闹肚子了。”
    问话学子仍没听明白,想了想,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为何我们学院只有郭七郎闹肚子呢?”
    “我听说啊”
    知情学子将声音压得更低,还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在偷听后才说道:
    “我听说,是因为郭七郎没吃德天阁送的营养餐--”
    “胡说!”
    喻姨娘气得将手中扇子重重扔到桌上,“我七郎只是受了凉,多去了几趟茅厕,哪个不长眼的到处乱传我儿试卷盖了屎戳子!”
    仆妇低下头。
    她今日出去办事,听到村里和商铺那边都在说这事,犹豫再三觉得还是要跟夫人说说,毕竟关系到公子的名声。
    喻姨娘瞪那仆妇,“你就没为七郎解释几句?”
    仆妇忙说自己解释了,只是人家信不信还传不传她便不知道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
    喻姨娘简直要气疯了。
    她的一双儿女,多么完美,一点瑕疵她都不允许!
    原本以他儿子的才能,这次定能考上举人,老郭家祖上可没出过举人,还是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在整个白麓镇都不多见!
    她都想好了儿子中举后她这个举人娘要做些什么,结果偏偏就发生这档子事。
    喻姨娘气呼呼去了郭七郎院子。
    “被盖屎戳子的事,你都跟谁说了?”喻姨娘神色沉沉问道。
    郭七郎还没好全,正披着一件外袍看书,闻言愣了愣,被提醒着想起刻意想忘掉的事不是什么好体验,他不悦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除了娘和爹爹,我还能对谁说?”
    喻姨娘蹙眉,“真的?”
    郭七郎深吸一口气,“真的。”
    喻姨娘一脸狐疑离开。
    在院子口遇见满身酒气的郭老爷,喻姨娘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莫不是...
    郭老爷被灌了两碗解酒汤后眼神恢复些许清明,他有些懵,看着一脸怒气的喻姨娘,“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头还晕着,不是应该伺候他歇息了吗?
    还问怎么了?
    喻姨娘气得脑子都快充血了,却还是强装沉稳,“老爷,你整日在外与人喝酒,有没有提过七郎?”
    郭老爷揉揉额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问这个,我哪里记得。”
    喻姨娘将郭老爷的手拿下来,盯着郭老爷眼睛一字一句道:“老爷你好好想想,有没有提过?”
    郭老爷道:“应该有吧,老林家的儿子今年也参加秋闱--”
    话音未落,喻姨娘的手已经开始往郭老爷身上招呼,一边招呼一边骂道:
    “你这个当爹的,是要毁了我儿呀!”
    ...
    “小四儿怎么又买这么多肉回来?”
    乐婶子接过小四儿手上几大提肉,一边往伙房走一边问。
    还不待小四儿回答,外面响起小四儿爹的大嗓门,“孩子他娘快看看我今天猎到什么好东西!”
    母子俩赶紧往门口走,只见小四儿爹扛着一头被五花大绑的鹿进院,一把丢在地上,那鹿被利箭射穿脖颈,已经没了生机。
    “今儿个运气好”
    小四儿爹乐呵说道,“这鹿下山来觅食,被我给撞到了。”
    乐婶子看孩儿爹乐呵,也跟着高兴,对小四儿道:
    “瞧吧,你爹果然宝刀未老,伤了腿休息大半年,手艺不仅没忘,我瞅着好像更厉害了咧。”
    小四儿跟着呵呵傻笑,“就是就是,爹最厉害!”
    小四儿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咧嘴笑:
    “小四儿,你不说铺子里最近在囤肉吗?这个你给白公子送去,这可比猪肉羊肉好吃。”
    半年前他伤了腿,一家人生活没了着落,要不是白公子帮扶,他们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好嘞晚点我送过去!”
    小四儿连声应下,最近铺子里在做公子交代的腊肉,用的都是猪肉鸡肉鹅肉,鹿肉还真没有,公子肯定会喜欢。
    白拂拖着受伤的左手从外边回来。
    人刚走到院子口,郭六郎步履匆匆,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大夫说你的手要静养,怎么跑出去了?”
    因为走得急,两人差点撞上,郭六郎一个急停蹙眉问道。
    白拂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走到院中小桌旁,招招手示意郭六郎坐下来说话。
    “我想了下,这次我应该算帮了你们大忙。”
    她开门见山说道。
    郭六郎这次不扭捏了,点头表示赞同,态度没有丝毫敷衍。
    “是,多亏了你,这次死伤减到最低,外祖母已经知道了,说要重谢你。”
    “重谢?”
    白拂来了兴致,看一眼郭六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你外祖母是个大方的外祖母吧?”
    什么意思!
    郭六郎俊脸一黑,条件反射要反驳,只是刚张嘴,便见白拂将受伤的手臂往前送了送,到嘴的话立马被咽了下去。
    白拂是因为他,因为贺家才受的伤,这次...挟恩求报就挟恩求报吧。
    少年这般想着。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他闷哼哼说道。
    白拂嘿嘿一笑。
    “其实我也不贪心,重谢什么的就不用了”
    这话郭六郎哪里会信,他瞥白拂一眼,“那你想要什么?”
    “果然知我者郭兄也”白拂笑着恭维一句,“我也不要什么酬金了,将焦煤的分红由两成改成三成即可。”
    焦煤工艺是她教的,即可解决目前锻铁窑的难题,日后也可靠这个独家供应持续赚钱,当时白拂谈了两成利润分红,如今算上救命之恩,她觉得要个三成不为过。
    郭六郎:“......”
    这还叫不贪心?
    很快,白拂又和郭六郎去见了贺家老夫人,双方敲定了合作,签了契约。
    接下来的几日,白拂过得相当舒坦,
    让长鸣派人去镇上给外语几人报了平安,便安心在郭六郎家的大宅子里边调养身子边等另外两个方案的结果--
    样品分析结果显示两次供应的煤是一致的,所以并不是煤的差异导致铁的质量问题。
    至于为什么炼出的铁质量不同,这个暂时只能推测是锻铁窑工艺问题。
    当然,这个结果是不能报告到王管事那里去的。
    还有时间,接下来关键是从根源解决问题,从而将功赎罪。
    用重力分离法筛选出来一部分脱硫精煤,经测试臭味浓度都淡了很多,已经送去锻铁窑测试效果。
    这个其实必要性不大,但脱硫更彻底的焦煤还在烧,看目前冒烟情况,估计还要几天,王管事那边却等不及派人来催了,白拂便让郭六郎将脱硫的煤送去拖延时间。
    万一能成,也不是什么坏事。
    忙完这些就只剩等结果了,白拂和郭六郎谈起另外一笔生意。
    “是这样的,我想长期采购你家的无烟煤,价格咱怎么算合适?”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白拂一边给郭六郎沏茶,一边和气有加的问道。
    郭六郎接过茶,也不含糊。
    “要多少?长期是多久?”他问道。
    “一开始不会太多,后面应该会越来越多,至于多久...”白拂顿了顿,“只要你家的矿还有煤,我有生之年应该会一直需要。”
    “你想在饶州卖煤?”
    郭六郎看白拂一眼,“如果是,我劝你放弃,王家金家已经垄断了那边的大小官窑,你没有背景竞争不过他们。”
    贺家如今在饶州只有郭家一个渠道,还是因了早年母亲嫁去了郭家,早早打通了渠道才存留至今。
    即便如此,这些年受王家金家影响,生意不太好做,一直拖欠着贺家货款。
    “若有竞争,贺家没有丝毫胜算?”
    白拂自然没打算跟他们竞争,她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别人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只是见郭六郎说得如此肯定,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
    郭六郎叹口气,“还真没有胜算,他们背后有人。”
    “贺家这么好的资源,难道没人?”白拂问道。
    郭六郎接手贺家生意虽然不久,但这些事外祖母跟他交过底,“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白拂有些不懂了,问道:“没有不能再找?”
    郭六郎摇摇头。
    “贺家到这一辈,不仅男丁没有了,连能出嫁的姑娘也没一个,如何找?”
    “你等等--”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郭六郎的意思,想明白后才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往贺家都是靠联姻来找靠山?”
    郭六郎蹙眉。
    一脸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
    “王家金家都是如此,而且,如果连姻亲关系都不牢固,你觉得还有什么法子捆绑靠山?”他问道。
    白拂明白了,一脸不可思议。
    “当然有啊!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也是最牢固的!灯会灭,人会死,人情会变,但是金子银子永远不会!”
    利益才是永恒。
    这个郭六郎也懂,只是--
    “如今王家金家比贺家有钱,比利益我们也比不过”他说道。
    白拂眼珠一转,想起那日偷偷跑去爆炸点看到的石油,眸子一亮,“如果我出主意帮你们找个大靠山,这好处怎么算?”
    郭六郎想了想,大方报了个数。
    “可满意?”他问道。
    白拂满意笑笑,“大方的郭六郎,果然更威武!”
    郭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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