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黑瓦的小楼,二层露台。
    原木色的矩形餐桌摆满精美的糕点,以及热气腾腾的红茶。
    桌边立着七八张高背椅,其中有两张椅子挨得特别近,孙鹿棠坐于其中一张,另外一张则坐着红光满面,头发异常茂盛,梳着标准三七分的微胖老者。
    “老孙,你这孙子资质可真不错,就是可惜了,没有进入万灵大学,跟着你走了野路子。”
    “无所谓走什么路,只要他自己喜欢,又能走出名堂,都行。”
    “这倒也是,毕竟你可是当世第一高手啊,亲自教导自家乖孙,又怎么可能会差?不过,我得说说你,兼收并蓄没什么不好的,让不悟来万灵大学旁听个把学期,怎么样?”
    “不怎么样,武者唯精唯诚,不悟的兴趣与天赋都在武术一道,去了万灵大学就是白瞎了天赋。”
    “不会呀,老夫亲自帮不悟规划进化途径,未来成就绝对比你只高不低。”
    “呵,别搁这儿吹大气,老曹你能不能规划出通往lv5的进化途径还是未知数,就算你能让不悟成为lv5,那又如何?那些自以为半神的家伙哪个没被老子揍趴下过?一个个本事稀松平常,名头喊得倍儿响,其实都是插标卖首之辈。”
    “……”微胖老者顿时语塞。
    孙鹿棠的话让人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根本无法反驳。
    该死的老家伙,太他妈气人了……微胖老者偏头望向孙不悟,嘴角不禁留下少许晶莹。
    无他,太馋了!
    自从孙鹿棠横空出世以来,孙家代代出人杰。
    到了孙不悟这,更是不得了,简直就是开了挂,天赋好到没天理,27岁达到lv3巅峰,30岁前突破lv4基本是板上钉钉的。
    若能定制一套进化途径,帮他突破到lv5……曹姓微胖老者简直不敢想象那种美好的画面。
    联邦第一位规划出通往lv5的进化途径的进化规划师。
    简称:联邦首席进化规划师。
    啪!!!
    孙鹿棠的掌声破碎了曹姓老者的美梦。
    “老曹,你好歹也是万灵大学的校长,就不能要点脸?瞅着我孙子流了一嘴的哈喇子,不觉得难看啊?”
    “呸!你老头子才难看。”
    微胖老者侧甩脑袋,标准三七分的浓密黑发随风轻舞,他伸出中指,用指尖划过发际线。
    “我曹卿荀何许人也?联邦60岁以上,120岁以下,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餐桌对面,孙不悟小口喝茶,用茶水的热度刺激口舌,冷清凝捏着餐刀,快速分割面包,两人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以此憋住笑意。
    这时,叶苏噗哈哈笑出声来,边拍桌边笑:“曹爷爷真是不知羞,这么大年纪了,还那么骚包。”
    “骚包也得有资本才行,换了其他老头子,想骚也骚不起来喽。”
    曹卿荀丝毫不觉得尴尬,单眼微眨,嘴角轻翘,说道:
    “谁叫我曹某人面容俊逸,头发浓密,本事又那么大呢,男人的魅力摆在这,挡都挡不住啊。”
    孙鹿棠翻起白眼,扶了扶额头,“摊上你这么个朋友,着实是老夫这辈子最大的失算。”
    “彼此彼此,咱俩谁能比谁好到哪里去?”曹卿荀摊开双手,满脸乐呵,“我是明骚,你是闷骚,只是骚的方式不同,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孙鹿棠:“……”
    孙不悟均匀呼吸,凝定心神,愣愣盯着杯中茶水,仿佛其中有大道至理。
    冷清凝嘴角止不住地抽动,有些忍不住笑了。
    突然,她拿着叉子的手连续闪动,被分割完成的面包块囫囵塞入嘴巴。
    “两个小家伙,搁这儿笑话我?”曹卿荀咂咂嘴。
    “不敢!”“没有。”
    冷清凝和孙不悟一前一后回答道。
    “老小子,别为难小辈,”孙鹿棠故意打岔,转而问道:“老曹,你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指定要见王峻。”
    曹卿荀微笑,张嘴吞下一块桂花糕,慢吞吞说道:
    “老孙你不用发愁衣钵传承,但我没有那么好命。”
    “嗯哼?”孙鹿棠放下二郎腿,身体略微前倾,“王峻是你要找的人?”
    曹卿荀摆手耸肩,“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可不会无聊到想看看新晋的进化规划师能不能继承我的衣钵,就专门跑到36号城市来。天才嘛,不稀罕,你我两个老头子,谁当年不是名噪联邦全境?”
    孙鹿棠道:“不是为了他,却不肯把星辰草卖给苏家的女娃,指明要见王峻,这是为何?”
    “不能说。”曹卿荀摇头。
    孙鹿棠推动陶瓷茶杯,茶杯撞击茶杯。
    叮!
    脆响回荡中,孙鹿棠凝音成线,说道:
    “老曹你皮痒痒了,卖什么狗屁关子。”
    要不是打不过,早他娘揍你百八十次了……曹卿荀额冒黑线,“事关职业操守,无可奉告。”
    “哦。”孙鹿棠斜眼看向曹卿荀。
    老小子真以为威胁我,我就怕了?
    曹卿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释道:
    “他治好了某种比较难搞的进化之殇,恰好那特定的一种我治不了,所以想要和他探讨探讨。至于具体是哪种进化之殇,我就不好透露了。当初帮人治疗前,满口答应了,绝对不会透露给不知情的人,所以,老孙啊,谅解谅解你的老朋友吧。”
    “你治不好的,他却治好了。”孙鹿棠转头看向孙不悟。
    孙不悟领会意思,斟酌着回答道:“王峻近日来帮人治疗的进化之殇不少,但要说特殊嘛,都不算特别特殊。”
    略微皱眉,他望向冷清凝,“冷姐,你有什么印象吗?”
    冷清凝竖起两根手指,“有两人比较特别,一个是林幼薇,另一个是苏小九。小九这边,还没开始治疗。”
    话到此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林幼薇,林家……
    孙鹿棠挑起左边眉毛,三条抬头纹高低起伏,颇为搞怪。
    “还说职业道德呢,这不就全都透露出来了。”
    “切,你们猜的,关我曹某人什么事。”曹卿荀耸肩,满脸不在乎。
    与此同时,王峻抵达静谧的小巷。
    “苏姑娘,怎地在此等我?”
    “待会会见到两位老前辈,一位是孙鹿棠老爷子,你在前几天已经见过了。”
    苏小九坐在机械轮椅上,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
    王峻颔首,迈步走到苏小九身侧,“那另外一位呢?”
    苏小九道:“正是那位进化规划师,他老爷子年近百岁,名为曹卿荀。”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王峻蹙眉。
    苏小九轻笑,“当然耳熟,他老爷子经常出现在联邦的新闻中,都是学术相关的板块。”
    学术……王峻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黑亮的瞳孔仿佛划过璀璨流星。
    “先生似乎想到了。”
    苏小九抿唇,机械轮椅调转180度,向着小巷深处移动。
    她侧头,解释道:“他老爷子是万灵大学的荣誉校长,你或许没有听过他到底研究了哪些技术,但一定在生活中应用过他创造的科学与技术。老爷子一辈子都在为人们的日常生活奋斗,很值得敬佩。”
    王峻更加疑惑了,食指划过右边眉毛,询问道:
    “但你刚才说的是进化规划师,老爷子既然是科学界的人,又怎会……”
    问到一半,他看见苏小九的微笑。
    科学界的大师级人物,进化规划师,本就是两个不会相互抵触的身份。
    甚至,曹卿荀有着进化规划师的能力,才能更好地解析这个孕育超凡的世界。
    当前世界与前世的基本规则大致相同,但不代表完全相同。
    超凡,超凡,就是超脱凡俗。
    遍布大陆、海洋、天空的禁忌之地就是最好的明证。
    禁忌之地里面的物理规则与外界有着巨大差别,可能喝水就会死,可能必须喝血才能活,也可能用冰块才能点燃火焰……
    那是超脱正常人常识的区域,有这种区域存在,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肯定不会简单。
    超凡者对世界的理解仅仅存在于他们局限的力量中。
    但是,进化规划师是个例外,这是一帮有着超凡者能力,却又本着科学态度研究超凡现象与能量的特殊人群。
    曹卿荀是进化规划师,再合理不过!
    “先生不继续问,想必是已经明白了。”苏小九轻微颔首,“其实,万灵大学本就是进化规划师最多的组织之一,里面的教授是进化规划师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30%,比普通人中的超凡者比例还要高出百倍不止。”
    “万灵大学是超凡者的聚集地?”王峻眨巴眼睛,他脑海中闪过记忆的碎片,碎片中显示万灵大学是联邦的第一等学府,常年位居前二,是个隐性能量堪比红伞公司的巨无霸。
    苏小九右手握拳,拳眼抵住嘴唇,轻声说道:“准确地说,万灵大学是进化规划师的聚集地之一。”
    不是超凡者的聚集地,而是进化规划师的……王峻瞬间意识到万灵大学背后潜藏的莫大力量。
    紧接着,他鼻音上扬,表露疑惑道:“之一?”
    苏小九竖起两根手指,“联邦全境一共有两个进化规划师的归属组织,一个是万灵大学,一个是希望灯塔,分别代表着进化规划师中的新兴派和守旧派。他们具体的理念区别还是等你见到曹老,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略微停顿,她继续说道:“我来呢,就是为了给你打预防针,待会千万不要直截了当谈到星辰草,他老人家是那种看起来面善,但骨子里无比高傲的人,直接谈交易就真的没戏了。”
    “听你的口吻,对他很熟悉,他是你的长辈?”王峻道。
    苏小九神色一滞,旋即点头,“算是吧。”
    “有故事?”王峻脑袋侧了一下,认真凝视苏小九的眼睛。
    苏小九斟酌片刻,说道:“都是长辈间的恩怨……曹老与我苏家本是世交,可是后来曹家势颓,联邦内的大小财阀瓜分曹家,当时,苏家也在一场浩大的危机中,家中的某些长辈便合谋背刺曹家,从中谋取巨利。此举挽救了苏家,但给本就处于破败边缘的曹家施加了最后的压力,曹家因此彻底衰败,四分五裂成了十多个小家族,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便没了声息。”
    苏姑娘似乎对自己家里的长辈不太感冒……王峻若有所思,说道:“他要见我的原因呢?”
    “曹老没说,”苏小九轻微歪着脑袋,贝齿摇了摇下唇,“但我猜到一点,多半和你治疗的进化之殇有关系。”
    我治疗的进化之殇……王峻当即联想到了关键点,颔首表示明白。
    两人边交谈边深入小巷。
    来到小楼二层的露台,王峻一眼看到许多熟面孔。
    他一一打过招呼,然后望向体态微胖的曹卿荀。
    头发异常茂盛,还梳着三七分,看起来怪骚包的……王峻不露声色,听着苏小九说:“这位就是万灵大学的校长,曹卿荀,曹老。”
    “久仰。”王峻抱拳,微微鞠躬,面对一名为人民牟福祉的科学家,敬意是理所应当的,他短短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敷衍,满是认真。
    曹卿荀似是有些意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孙鹿棠,然后还礼道:“王峻,恭喜你成为进化规划师。”
    王峻颔首,“嗯,谢谢。”
    谢谢?这年轻人不应该谦虚一下,来一句侥幸吗?
    曹卿荀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动,“老头子直接开门见山吧。”
    “好啊。”王峻道。
    这时,苏小九说:“曹老爷子、王峻先生,两位可以坐下,边吃边聊。”
    “事关林幼薇,林家的传承秘密,”曹卿荀张了张嘴,“要不还是找个地方给我和王峻单独聊聊?”
    苏小九不置可否,没有回应。
    王峻扫眼一看,说道:“不必了,在场的每一位应该都差不多知道的。”
    “诶?!”曹卿荀四望周围,周围人给出眼神回应,告诉他确实如此。
    曹卿荀喝茶润嗓,轻咳两声,“我想问一下,王峻小友到底是怎么想出使用龙血草来抑制林幼薇的进化之殇爆发?”
    左眼看得到进化树……王峻心底吐槽,嘴上却说:“大概是本能吧。”
    “本能?”曹卿荀不太相信。
    王峻道:“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对恋人,其中的女人中了绝情花的剧毒,世上无药可救,但是男人却在绝情花旁发现了断肠草。绝情花与断肠草同属剧毒之物,但却因为相伴而生,导致断肠草与绝情花的毒性可以相互中和。”
    闻言,曹卿荀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说道:“不可……”
    “能”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忽然皱起眉头,“好像有点道理。”
    紧接着,曹卿荀陷入了百分百专注忘我地思考中,久久不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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