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本炎热,却不知为何今日又有雨。
    谢家的院落栽种了不少的青树,谢秉真最喜欢在青树下面看书,看兵法,或是习字、习武、练剑。
    只是今日下雨,行不通了,在房檐连廊听听雨声也不错。
    当年谢秉真自请下堂,云怀没同意,她不介意一直同云怀呕着气。
    不过这次云怀要是回来,肯定又会上门来请她,那她就不端着架子了,云娇娇很可爱,她也想和云怀有一个女儿了。
    谢秉真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木榫,这还是原先在云家的时候,云娇娇当时最喜欢玩这个木榫,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她愿不愿意分享,却没想到云娇娇很是大方,将成套的木马组件都给她了。
    顺应地,谢秉真回了自己制作的十字瑞兽风铃作为回礼。
    确实,云缚安一瞧见,便是十分的喜欢。
    谢秉真打定了注意,等云怀回来,她和云怀生个女儿!
    此时下人便来报,说有云家的家书,国公爷、国公夫人和小侯爷都在前院等着了。
    出征快半年了,终于有了封家书了。
    谢秉真怎么可能不开心?
    “知春,快点!”谢秉真忙不迭起身,便要去前院。
    知春脸上也扬着笑意,毕竟自家小姐成日里在这谢家待着,终于能有笑模样。
    等姑爷回来,小姐只会更开心!
    还不知今年姑爷送小姐什么好宝贝呢!
    谢秉真始一去到前厅,便瞧见自家哥哥谢秉承和爹娘都等在那处了。
    桌上是一封信,已经被打开。
    谢秉真有些不高兴:“爹,娘,你们怎么不等女儿到了就打开了?”
    谢国公和谢夫人面容有些哀伤,谢秉承将信送到谢秉真的手里:
    “妹妹……”
    谢秉真没明白是为何缘由,而是笑着道:“好啦,爹娘,你们别为我担心了,等这次云怀回来了,我就回去云家,好好过日子,反正也有很长时间没看见娇娇了……”
    也不知道赋致在家怎么样了,腿有没有好点,陆谪那小子虽然是养子,可原先她在府里的时候,可一点没亏待过他!
    谢秉真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信。
    不多时便开始沉默。
    不多时开始落泪。
    到最后,几声轰隆雷声起,谢秉真强笑着抬起头,泪如雨下:“爹,娘,哥哥,你们真行,竟然伪造家书!”
    谢秉承将妹妹揽进自己的怀里:“真真,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哥在,爹娘也在。”
    倾盆大雨,雨滴声落满屋檐,青石板。
    花花草草,山石树木。
    谢秉真挣扎开谢秉承的怀抱,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哥,你们骗人,我现在就出发,肯定把云怀带回来!”
    说完便跌跌撞撞跑出去,知春在后面拿着伞追赶:
    “小姐,小姐,快别淋雨了,您生大少爷的时候伤了身子……”
    谢秉真什么都不听,眼前总是浮现方才信纸上的那一行字。
    云怀战功赫赫,被东夷偷袭围攻,牺牲于阳城会战。
    牺牲于阳城会战。
    牺牲。
    “来人,给我备马!”谢秉真怒吼道,“我现在就要!”
    知春被吓住,下面的人不敢惹怒大小姐,立马就去准备了。
    谢秉承瞧见自家妹妹受了刺激,竟然要来真的,立马就要去拦,谁知道谢国公和谢夫人却道:
    “阿承,你陪着你妹妹去把云怀带回来吧。”
    “好歹是你妹夫,是你妹妹日思夜想的夫君,这个时候若是我们都不支持真真,真真心中也一定会非常痛苦……还不如让她早点瞧见了,踏踏实实地放下才好。”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谢家和云家联姻这回事情,是云怀主动上门求的。
    云怀年少将军,又懂礼仪,谢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况且原先谢国公同云家长辈关系甚笃,看着云怀长大,也是喜爱。
    谢秉真也以为,两人成亲之后能安稳过日子,可元国自建成以来,无论是式微还是繁盛,大大小小都有战乱。
    云怀身上也有推不掉的百姓大义。
    谢秉真却觉得云怀连自己的小家都未曾顾好,又何必给自己戴如此高帽。
    待到云赋致五岁时,云怀带回了陆谪之后又出征,谢秉真一气之下也回了娘家。
    事到如今,谢秉真仍然盼着云怀能从战场上凯旋而归,守护二人的小家。
    只是可惜了。
    她不会再见到了。
    一个多月的行程,谢秉真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累死了四匹马,这才到了边关。
    身上淋湿的衣裳早已风干,整个人就像是经历过什么劫难一般,再不复往日的美好容颜。
    只剩下一副枯槁模样。
    云蕤自上次云怀死后,连日未曾睡过好觉,同陆谪和两个皇子分别又参与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因为有援军,鲜有败仗。
    只是云怀的死去,让云蕤一夜之间苍老无数,如同垂暮老人一般。
    谢秉真来的时候,全然不顾军中规矩,差点同军士起了冲突,云蕤及时赶到的时候,将士们才知道,原来她便是云怀的夫人,谢秉真谢娘子。
    一路风尘,谢秉真只想求一个真切的答案。
    可到了地方,却愈发不敢正视自己心中的自我欺骗。
    棺材是上好的沉香木,可保尸身百年不腐,漠城的百姓们知道云将军的离去,自发募捐,才有了这万民上书陪葬。
    谢秉真踉跄到棺材前猛地跪下,手却颤抖着不敢解开,眼睛早在路上哭的红肿,现下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风干被咬出血的唇,苍白的面颊,眼眶红肿血丝遍布。
    周围的人都静默地不出声。
    陆谪站在谢秉真的身后,十分晦涩地开口:“谢夫人……”
    谢秉真似乎有了勇气,两手即使是颤抖,却仍然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拉扯这覆面的白布。
    万般艰难揭下之后,谢秉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前发昏,瘫软在地上。
    真真切切是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
    陆谪连忙接住谢秉真,才发现她已经开始起了高烧,浑身发烫:“侯爷,谢夫人发烧了!”
    军医急忙赶来,陆谪一把抱起谢秉真就往帐中去,又是针灸用药。
    一直忙活到半夜,凭着谢娘子底子还算不错,这才挺了过来。
    云蕤心中也是万般悲伤,但是不肯表露,唯恐乱了军心。
    “陆谪,将此物交予你的母亲。”云蕤眼中盛满了悲伤,“这是阿怀死之前在胸前藏的物件。”
    是一柄玉簪,祥云簪头,很是粗糙。
    还没来的及打磨,但是此簪水头极足,很是透亮。
    听说每次云怀去请谢夫人回家的时候,都会带上自己亲手做的物件。
    想必若是云怀此次未曾出事,这件就是他要送予谢娘子的。
    只可惜……陆谪打开一同递来的信笺。
    只有一句诗。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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