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分了3个班。蒙班、经班和冬班。
    蒙班是用来给小孩子启蒙的,教授些《千字文》、《童蒙训》等教材,以达到识字和写字的程度,再教授经典教学,比如四书当中的一两种。最小的孩子也有7岁了。
    经班是用来培养科举人才的,教授经史子集之类,多是十五六岁的。不过到了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凡家里重视的,会砸锅卖铁送入城里的学堂。毕竟公立学校的优势还是远大于私立学校的。
    冬班比较有意思,本意是在冬季给村里成年人办的扫盲班,这时节春种秋收完了都闲着了,就教些生活常用字、算账什么的,这样即便出去打短工也更好找工作,学会算账,会计当不了,至少也有希望谋个出纳的工作。
    没成想村民们冬天试过上了几次课后自觉看见字就头疼。
    再说冬天也不完全闲着,编筐窝篓、砍柴打猎的,也都是农闲时的收入来源,成年人反而不爱去。
    但是把家里半大孩子给送去了,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求科举,只想学个算账什么的,半年一年的,就能进城当学徒去了,家里能节省一份口粮不说,还少了半大孩子惹是生非了。
    毕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
    于是冬班不仅在冬季办,而是和另两个班一样常年办,可以随时退学。你若认为自己学差不多了就可以随时走。
    这冬班是谢先生自己提出来的,他觉得不是所有人学习就得考科举的,但是人没有文化不行,可以学一些其他的知识。
    这个想法就很先进了。谢先生宁可自己累点,也保留住了这个班。而且现在村民们接受度很高,已经是长期发展了。
    蒙班上午两节课,现在第一节刚下课,楚清可以一小时之后再去准备午饭,所以就带着谢先生给的东西回了杂物房。
    用自己做的蘸水笔沾了点墨汁,试着在纸上写字。这纸不好,发黄,洇墨。
    不过蘸水笔也蓄不了多少墨水,比毛笔强些,写个字不至于太大。但是笔尖有些挂纸,不太平滑。楚清又跑去水缸那,在缸沿上磨了磨。这次再写字就顺滑了。
    谢先生给的纸是已经裁好的,正好合用。楚清就开始一笔一划的抄写起来。
    繁体字笔画多,楚清一个小时才抄了一小半。有些字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半天才敢写在纸上。
    一穷二白的阶段,一张纸都不能浪费,力求不写错字。
    看窗外天色差不多十点多了,楚清起身去了厨房。
    没有电饭锅,没有马勺,所以一切都不便捷,要提前更久做准备。
    天下无难事,中午做米饭。
    面食需要的时间更长,不划算。肉、菜、鸡蛋,厨房都有,每天早上都有专人送来。
    做蛋羹比炒鸡蛋要节省鸡蛋,那就做蛋羹。肉每天中午都要有。但是只有一斤肉。三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只有一斤肉,也就是借个肉味了。
    不过也没关系,今天的肉只做三分之二,剩下一块和明天的一起做,这样明天就多点肉味。
    灶上左边的锅焖上米饭了,大锅焖饭,容易起锅巴呀。楚清不放心,找了厨房专用的布巾把锅盖边缘都围上了。《大长今》不白看,厨房这点东西难不倒自己。
    楚清把肉分出来,剁成馅。右边的锅空着,刷上底油,真的是刷上的,用的是猪肉上的皮,在锅底仔细抹上,锅底变得亮晶晶了,但看着还是不行,节省不下啊。
    从瓦罐舀出一汤勺的油,肉馅翻炒一下就盛出来备着。
    就着锅里这点放入葱花和酱油,再立马添点水。没有淀粉,可惜了,凑合着吧。调出来的料汁滋味也凑合,就是不浓稠。
    左边锅上的米饭差不多了,盛出来,把锅空出来刷一刷蒸蛋羹。
    锅底只有浅浅的锅巴,一戗就掉,没浪费,但是米粒看起来也并不舒展。这说明还没熟透。这没关系,等蒸完蛋羹再上锅蒸一会儿就好了。
    先把鸡蛋羹蒸上。因为午饭包括自己和小宝的,所以楚清尽量做好些。
    左边的锅蒸上蛋羹,右边的锅就用来做菜了。因为油比较贵,所以这时的人们煮菜的多。
    楚清也没有炒菜,而是开水焯一下蔬菜就捞出来过冷水,然后把各种调料都用上点,凉拌了吃。右边的锅一腾出来,楚清就把米饭上了屉蒸。
    当孩子们喧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楚清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往鸡蛋羹上浇料汁呢。有腿快的孩子先跑到厨房,因为闻到香味了。
    “不准进来!先洗手,然后在门口排队。”楚清吩咐道。
    “凭什么!”声音有点耳熟,楚清一抬头,看到是上午那个喊“寡妇厨娘哑巴孩儿”的那个孩子,还一脸的气愤。
    “我们平时都是这样的!”
    “奔跑会把尘土带进饭菜里。洗干净手再吃东西不会拉肚子。”楚清平静回答。
    “事儿妈一个!”那孩子喊道,“先到先得,晚了就没饭吃了!”说得理直气壮。
    看来之前这些孩子的午饭吃的不太平衡啊,按照先到先得的理论,小班的孩子估计都吃不到什么了。
    “不会,”楚清语气坚定:“你们每月的伙食费是相同的,所以饭菜的多少也会相同。我会平均分配每份饭菜。”
    以前因为是村里的妇人轮流过来做饭,所以经常会有优先自己孩子的事情,大孩子们身高腿长力气大,也能说会道,总能给自己多争取一口吃的。
    小孩子们就只能盼着自己娘来做饭的日子才能吃饱。毕竟这时代的人每天两顿饭,除了去田里劳作的能吃干饭,其余人两顿都是稀的。
    这几年动荡,连年征兵,许多人家都缺少劳动力,连重体力劳动的人基本也没干饭吃。所以学堂中午这顿饭就成了孩子们争抢的资源。
    学堂里吃干饭。这是谢先生要求的,三个村的村民也都同意。
    不然孩子在家也是饿着,大人也心疼。能来学堂的都是各家最重视的孩子,给交伙食费,就得物有所值。不一定能吃饱,但是总比在家里吃点米汤强。
    陆续赶到厨房的孩子都挤在门口,听到楚清的话反应不一。
    小孩子们很开心,“能吃饱喽!”他们拍着巴掌;大孩子们多数没说话,因为楚清镇定权威的样子让他们心有忌惮,也不认识楚清,所以暂时没吭声,但是那几个被罚抄50遍的孩子嚷嚷起来:
    “吃多吃少各凭本事!”
    “那帮小崽子凭啥跟我们一样?他们撑死我们就得饿死?!”
    “以前从不这样的,你算老几改规矩?”
    这么一嚷嚷,感觉就要炸营一般。楚清头疼。
    跟小孩子吵架,唉,真是!
    “我是这里的厨娘,负责学堂的午饭。每人每月都是交6斤米或面加30文钱,平时你们吃的多的是不是要给吃的少的有所交代?没关系,等下这问题我会请示谢先生和村长。现在,你们要先排队打饭还是先解决吃多吃少的问题?”
    饭菜香味正浓,学习一上午的孩子们都饿了,而这会跑得快跑得慢的也都到了。孩子们讪讪,再有啥不满也都都得而给肚皮让位。
    “打饭!”孩子们说。
    “洗手,排队!”楚清说。趁他们洗手排队的功夫,楚清快速摆好碗盘,一人一勺饭一勺菜一勺蛋羹。饭用碗装,两个菜盛在一个盘子里。
    “两个菜!”有小孩子惊呼!
    “是蛋羹呢!”
    “还有肉肉!”
    惊呼的声音越来越多,刚才的愤愤暂时无踪。平时学堂的大锅饭都是一饭一菜,不求好吃的。毕竟妇人们在这做完饭还要赶着回去给自家做饭,没工夫搞花样!
    孩子们一手端饭碗一手端菜盘去吃饭了。米饭不软不硬,粒粒米都伸展开了,没有锅巴。那点锅巴在重新上屉蒸了之后也都软化了。
    菜有两样,尤其鸡蛋羹是有肉末浇汁的,凉拌菜也比平时煮的菜滋味要足,咬起来还不是软趴趴的。孩子们吃的很香。结果是:大孩子没吃饱,小孩子没吃够。
    没油没肉的饭菜,真的不是很顶饿。但是小孩子们没再饿肚子。大孩子们虽说觉得吃的香,但是比平时吃的少了,不太高兴。
    可是楚清说的话他们又没理由反驳,都是一样的伙食费,凭什么他们多吃?
    这件事很快传开了。午休时谢先生在杂物房找到楚清。
    “这件事你怎么看?”谢先生问。
    “先生,厨房没有公示出规矩来。我第一天接手,不知道以前的做法,就按平均的原则这么做了。有不对之处,请先生指点。”楚清客气的说。这可是领导,要敬着的。
    “没什么错,”谢先生盯着楚清看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只是你明着说出多吃少吃公平与否的问题,怕是要引起村里人的不合来。”
    “是,先生,是我考虑不周。”楚清先承认错误。问题解决的好与坏是水平问题,但是有没有意识到问题本身的存在那可是态度问题。
    “先生,学堂开办时间应该不短了,大孩子吃得多,小孩子抢不着,应该也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平时大人们没有把这事情拿出来说,估计也是为了和睦。”
    “没错。”
    “但是问题本身是存在的,积怨久了,但凡有一天被人翻出来说,恐怕闹得更大。”
    “会么?”
    “会。学堂设在我们村,因为就近,所以平时的午饭都是我们村的妇人过来做,自然会优先照顾自己的孩子。那么隔壁两村的孩子呢?尤其是年龄小的?长久以来,本村的小孩子都未必吃的多少饭,不知那两个村子的孩子又是如何,他们的家长有没有想法。”
    “也是。那你认为该如何呢?”
    “先生,我是新来的,我的工钱应该也是三个村一起承担吧?您可以同三个村的村长开个会……”
    “开、会?”
    “嗯,就是你们聚在一起商议一下,要不要让学生按照自己的饭量交粮食,每月的银钱是固定的,但是粮食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饭量来。想多吃的就多交粮食,我可以按照他们交的粮食数量提供相应分量的饭。另外,”
    楚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刚刚楚清才写完的菜单。十顿饭的菜单。
    “我可以在休沐日后把下一旬的菜单公示出来,张贴在厨房门上。这样学生们就心中有数每天能吃到什么,也可以把菜单抄给家里人看,家长们也能知道自己的孩子每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做到公平公开,心中无怨。”
    谢先生接过菜单:“这是你写的?”
    “是。”
    “不错。想到你识字,却没想到还会写字,写得还不错。”谢先生夸赞道。
    “您过奖了,”楚清脸红了红。硬笔书法嘛,获过奖的。“很多字还不会写。”赶紧谦虚下。
    “这字……”谢先生抖了抖菜单,仔细又看了看,有些疑惑的问到:
    “是你用那些秃掉的毛笔写的?如何能写的这么小还这么清晰?”
    “是这个,”楚清拿过自制的蘸水笔,“我不会写毛笔字,平时认字的时候都是用柴火棒在地上写,所以用不好毛笔,使不好那个力道。”
    “嗯,不错,很不错!”
    不错什么啊,问题跑偏了啊。
    “先生,您看这菜单可行?”
    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这菜单我拿去,下午放学后我去找村长们说说这个事。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是。”
    “你忙吧。”说完,谢先生回去了,边走边看着菜单,嘴里还嘟嘟囔囔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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