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橙红金黄的霞光从高楼的缝隙间射进来,铺满灰蓝色的街道。
    程思予下了地铁,先是在街边吃了一碗面。
    这家传统面店店面简洁,看上去朴实无华,却是开了有十年。
    真正的竹升碱水面,手工制作,吃下去弹牙爽口,格外劲道。汤底也是用猪骨,鸡架,瑶柱熬制的,鲜浓味美。
    真材实料,又价格公道,二十四小时营业,是她每次加班回来的首选。
    安宁路距杂志社只有四个地铁站,不算太远。
    这一片属于待拆的老城区,生活便利,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
    一幢红瓦黄墙的老房子在人行道旁开了个口,红白相间的遮阳棚拉出来一截,就摆上了个卖水果和书报杂志的摊子。
    摊主吴老太太正握着一把蒲扇,坐在旁边,慢慢地摇着。
    旁边有一个旧的收音机在放着戏曲节目,她时不时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哼唱两句。
    她看见程思予走过来,就热情地向着她打招呼。
    “小程,来新杂志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的普通话杂夹着本地的方言口音,但笑容却是真诚热切。
    毕竟现在买杂志的人不多了,更是难得遇到程思予这样一个月还买好几本的人。
    程思予冲着吴老太太笑笑,低下身子,挑了两本,利落地扫码,再把付款画面递给吴老太太看了一眼。
    当她正要抱着杂志离开的时候,吴老太太拉住了她。
    程思予诧异地低头,只见吴老太太在手里给她塞了两个沃柑。
    “是你家乡那边的。”吴老太太说道,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笑容。
    程思予的心弦被拨动了,忽然想到过世的奶奶,曾经给她剥沃柑吃的画面。
    可惜那些旧日的时光,早就被揉碎在过往的夹缝里,再也回不去了。
    她垂了垂眼睫,握紧了手中滚圆的沃柑。
    “谢谢吴奶奶。”
    程思予租的房子也是一幢红瓦黄墙的老楼,进门就是所有住户的公共厨房,穿过这个厨房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叁层高的房子,最上面是一个阁楼和露台。程思予就住在二楼,同一层还住着两户人家。
    一户是对年轻的情侣,一户是位独居的中年男子,她的房东李楠就住在叁层的阁楼。
    听见她上楼的声音,李楠就从阁楼走了下来,在楼梯上边玩游戏边和她说话。
    “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李楠的家其实在相思江的对面,这里是他爷爷给他留下的两间老房子。
    当他知道程思予要找附近房子的时候,他就把自己之前住的那间租给了她,而他自己则是搬到了闲置已久的阁楼。
    “还好吧。”
    程思予没有开门,把杂志收进侧背的大包里,递给他一个沃柑,然后开始剥着自己手中的那个。
    黄澄澄的果皮被打开来,散发出一阵涩甜的清香,在楼道瞬间就弥漫开来。
    程思予捻开少许白丝,塞了一瓣在嘴里。
    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迸开,舒爽得让她微眯了眯眼。
    “柑子哪里来的?你老家带来的?”李楠玩完一把游戏,收好手机。
    他把之前放进休闲裤裤兜里的沃柑拿了出来,认真地剥开。
    “是刚才街口的吴奶奶给的。”
    李楠吃了一半,又问道:“她今天怎么样?”
    “她?”程思予忍不住地侧眸,嘴角上扬,“你为什么不主动一点?”
    李楠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袁玫。他的父亲和袁玫的母亲是同事,因此两人打小就认识。
    李楠从初中起,就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大大咧咧,假小子般的袁玫,但却从未向她表白过。
    李楠笑了一声,把剩下的沃柑全部塞到嘴里。
    “我怕我一主动,就连这仅有的关系都给弄没了。”
    既然知道希望渺茫,又何必冒险让两个人变成一对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至少现在,他还能这样看着她,有一点的距离,却又离得不太远。
    程思予低低地叹了口气,“她挺好的,每天都很有干劲,就是……”
    “就是什么?”李楠紧张地问道。
    程思予偏头,似在思索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又一幕。
    “早上开会的时候,她没吃早点,一连喝了四杯黑咖啡。”
    李楠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是低声说道:“不吃早餐的习惯,她从高中时候就开始有了。”
    程思予倚在门上,半天没有说话。
    李楠掏出手机,给程思予转了一千块钱,“你能不能帮帮我……”
    程思予知道他的意思,直接收了转账。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能天天这样,不然她也会奇怪的。”
    李楠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有一天就算一天吧。”
    李楠转身就上了楼,并没有听到程思予轻轻的一句话。
    “我还真是有些羡慕她。”
    她羡慕袁玫有那么多人爱,而她却是一个也没有。
    柑橘的汁液染在手心里,渗入那个被指甲划开的细小伤痕,酸涩的疼就此慢慢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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