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衣节,正是菊花盛开时。
    距离白书人死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天之后,张雨辚带着白书人的尸首销声匿迹,黑围巾带着我心爱的姑娘不知所踪,只有酒店顶层的那场大战,在我的心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或许永远都忘不了吧?在好奇驱使之下,我疯狂地打听黑围巾的下落以及白书人的来历,可不管我多么努力,却始终得不到他们的任何信息。
    在努力最终无效的情况下,我终于死心,把从火场抢救回来的三件神器归还给了东宗,接着回到了秋海海滨的孮要居。东宗在上次事件后遭受重创,宗内人自顾不暇,于是暂时也没人找我麻烦。
    回家之后,我向家人诚挚地道歉,试图和他们和解。他们表面上谅解了我,实际上却放逐了我。当年我和父母一起遇到意外的时候,他们便把我家的大部分存款,股票和产业都划走,而如今也没有任何把家产还给我的意思。他们留给我的,只有孮要居旧宅和一家快倒闭的店铺而已。
    吃饭要钱,穿衣要钱,我想继续进修学习也需要钱,于是,“尽快赚钱”成了我当下最紧迫的事。
    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有一些寻宝人,宁可冒着生命危险,都要上山下地地进行探险。如果不是真的经济困难,谁愿意身负险地地去探寻宝物啊?
    唉,要是能在家里找到什么值钱的宝贝就好了。抱着这种想法,我开始在家里寻宝,翻找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旧物。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番努力之下,我在老宅里找到了一本旧账簿。
    在那本积满灰尘的牛皮本子上,记录着过去我家各处店铺的收益状况。现在这上面大多数产业都在我的各位亲戚的名下,唯独剩下一处快要倒闭的酒吧还是属于我的。
    这间酒吧的存在我早就知道,但这本账本却让我看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事实:原来这家酒吧自从十年前开始,就没有收上租了。
    当时我们一家还没遭到意外,父亲在账本上的记录是:“此店今年因不可抗力无盈余。特此宽限老板未来三年房租。”
    虽然我的记忆还没恢复,但我依旧清楚,我的父母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这么一间赚不到钱的酒吧,按理来说他们不可能让它继续营业。然而事实是,他们宽限了这酒吧老板三年房租,而这酒吧老板也心安理得地一直不交租金,直到现在。
    这实在是一件诡异的时。
    带着好奇心和对租金的渴望,我对这家店铺展开了研究,最终,我决定十月初一寒衣节的这天,带着奶奶前去处理这间店铺的问题。
    那间酒吧位于我市金鎏河畔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若要找到它,必得先到金鎏河。这金鎏河是秋海市的重要景点,河畔种满了菊花,秋风刮过后,金鎏河上飘满菊花花瓣,如同一条金色的河流一般。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夕霞,金红色的流波和金红色的花瓣汇聚在金鎏河内外,直映衬得此处如同幻境,引得我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奶奶则拿出手机,对着夕阳和鲜花一阵猛拍。
    今日正巧是寒衣节,河边烧纸的人不少,淡淡的纸灰香味阵阵传入鼻中。在那火光闪闪之际,我好像看见无数幽魂从金鎏河里升上来,飘散开去。
    我微微一震,赶紧揉了揉眼睛。这一瞬间,我感觉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方。
    “小寻,你怎么了?”奶奶回头看见我失神,不禁问道。
    “我没什么,是太阳下山后阴气上来了,让我恍惚了一下。”我解释道,“今天是寒衣节,专门给已逝亲人烧纸钱‘送寒衣’的日子,同时也是三大传统鬼节之一。今晚一入夜,必然会有很多孤魂野鬼从四面八方出来,所以晚上出门务必要小心。”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奶奶淡淡地叹了口气,马上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对我问道,“既然今天是寒衣节,阴气这么重,你为什么非得选这个日子去招租呢?不觉得瘆得慌吗?”
    我不置可否,开玩笑道,“我是驱鬼人,今天正好鬼魂特别多,等会要是店铺老板不听话,我就招个鬼来糊他的脸。”
    我和奶奶就这么一边斗着嘴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下了金鎏河畔,拐进一条美食街巷中。一路走来,美食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奶奶喜欢热闹,越看越是欢喜。只不过越往里走,寒气就越重,最终我们左拐右拐,走到了小巷尽头之处。
    在这里只有一栋三层酒楼,楼上窗户敞开,玻璃破碎,墙壁全是煤黑,显然这楼已经久无人居住,只有这楼底下的两间酒吧还营业着。其中左边一间招牌上写“琥珀”二字,大门紧闭,门前空空荡荡。右边一间酒吧招牌写着“松枝”二字,门前堆满杂物,客人却是络绎不绝。
    “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我指了指那个松枝酒吧说道。
    “这店铺的地段不错嘛,临着金鎏河景区,又在美食街里面,来往的人都很多。”奶奶驻着雨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但是为什么酒吧老板说赚不到钱?还这么多年交不上租?这不合理啊。”
    奶奶前几天头疼发作,一直不太精神,我怕她操心,这收租相关的事情就和她细说,她对这酒吧的具体情况也是毫不知情。
    “进去再谈”,我只笑笑,就拉着奶奶的衣袖就飘然走进酒吧。
    酒吧内部全是木质结构,倒是和酒吧名“松枝”很是符合。这些木桌子木椅子很是有点陈旧,不少桌椅细细看去还能看见被烟火熏坏的痕迹,一侧的墙壁也是脏脏的,好像涂满了煤灰。
    我也不废话,径直走向吧台,朝吧台的小哥询问酒吧老板今天在不在。可那卖酒小哥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安静,然后伸手指了指酒吧中央的小舞台上的一个人。
    在那小舞台中央摆着个木制台子,台子后坐着一个身穿长衫马褂的男子。此人削肩修身,身材很是不错,然而我却看不见他的脸。因为此人脸上戴着一个惨白的陶瓷面具,完全遮挡了他的容貌。
    这人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可真够诡异的。更诡异的是,这家店里所有的客人,不管是在嗑瓜子的还是在灌啤酒的,都在看着他。
    就在我迷惑之际,七点的钟声敲响,太阳完全下山,台后的男子站了起来,“啪”地把手上的木块朝桌上重重一拍。在所有人心底都为之一震的时候,他手拿起扇子,朗声说道:
    “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原来,他在说书。
    在灯光之下,只听见面具男声音清朗吐字清晰,一句一句地讲着,“上一回我们说到那胡寻闯入东宗大会,却遭白书人设阵法阻拦。那白书人手持一把古木瑶琴,仙飘飘地就坐在那高台处弹动琴音……”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在我听来却如雷霆一般。原本笑意盈盈的奶奶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朝我看了一眼。
    这面具说书人说的正是我的故事。为什么这松枝酒吧里会有人在讲我的故事?八月十五东宗大会上发生的事情何等隐秘,他又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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