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言扮起一个痨病鬼,为显得凄惨羸弱,只穿青白衣服,在人前晃来晃去,饭也不吃几口。偶尔王龄回得早,看到她那样子,便指点一番,“痨病鬼不是一直咳嗽的,是偶尔咳,但得是咳出肺来那种咳法,你这个不过关。”
    韦宝言烦躁极了:“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老子实在受不了啦,你这里厨子卤的肘子也太难吃。”
    王龄嘿嘿笑,鬼鬼祟祟从袖子里掏出半只烧鸡,“先计划个两年好了,你委屈委屈。讲话文雅一些,再这么讲话你爹都要气活过来。”
    韦宝言吃了两年冷宵夜,只长个子不长肉,出落成一根如假包换的痨病鬼。由于太瘦,王龄同意她放松警惕,韦宝言于是弄来几件男装,学着打扮成男痨病鬼模样,上街瞎晃,吃了不少人吃的食物,于是又长了些肉,到十七岁这年,走在路上开始有人给她手里塞纸条,打开来看,多半是请公子同去赏花饮茶。
    这个年纪的女孩连狗都会喜欢,韦宝言装模作样,当真赴约,结果碰上的不一定是女孩,偶尔也有男人,见了韦宝言就自报家门:“公子可也是断袖?”
    韦宝言不挑,赏花饮茶罢了,男女都一样赏一样饮,她只是无聊到了孤独的境地,如果没有人邀,她独个去或者抱条狗也都是一样,何况年轻人都很有趣,有的带她去吃鱼脍,也有的邀她逛青楼。
    这日韦宝言照旧与个陌生少年躺在草地上看云,两人都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少年在说考功名的难,韦宝言嗯嗯地答应,少年又问:“倘若我去玉京读书,会不会好一些?”
    韦宝言快要想不起来玉京的读书人是什么做派,斟酌道:“书在哪里都一样,只是夫子不同。”
    少年也是这样想,又轻踢她一下,“北边情形不大妙,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不知会不会影响科考。”
    去年南方干旱,国库吃紧,便给各藩国加了税收。本朝开国时封五位异姓王,都不争气,造反的造反,内斗的内斗,如今只剩下北边的扶阳王。扶阳土地平坦宽阔,百业繁盛,本就是纳税冤大头,如此一来自然不高兴,几番龃龉下来,玉京派了兵驻进扶阳,扶阳王这才闭了嘴。接着百官上书,劝着扶阳王遵皇命嫁女儿,于是扶阳郡主嫁去了玉京,说是嫁,其实算是和亲。
    至此,事态还算稳定,要命的是扶阳郡主还没进宫,就病死在了路上。
    郡主的死让读书人们嗅到山雨欲来的气味,事实也的确如此,扶阳王一枝独秀地杵在帝国北境,不管是哪个皇帝在位,都想摘下来写成功绩,何况如今这位皇帝是踩着前人的积累,只欠一捧东风。
    韦宝言嘴里叼着草根,吮出清甜的汁水吞进喉咙,沉吟道:“科考吗?若打起来封了路,还真不好说。”
    那少年当即决定去玉京读书,以免耽误十余年苦读,兴奋地站起来,又躺回来,“算了,过几天再去,看看定远侯再走,大将军身经百战,想必不是你我这般白斩鸡身材,一定有看头。”
    韦宝言无知无觉地嚼完草根,才问:“你说什么?”
    少年道:“定远侯要扶郡主灵柩回扶阳道,要经过青州,怎么你不知道?”
    韦宝言跳起来,“走了,回见。”
    周阑竟然要来青州,她回去问王龄,王龄也奇道:“你竟不知道?”
    韦宝言出门不再鬼混,只喝茶听戏看热闹,偶尔听到周阑的消息。
    四月二十七,周阑到了青州,时间已是傍晚,军队便在城外驻扎,王龄请周阑来城中过夜,他也没应,架子极大,于是父母官爬上老马去城外营地见他。
    王龄是从官府出发,走过两条街,有人一鞭子抽上他的马屁股,王龄吓飞了魂,回头见是韦宝言在骂他:“做什么不叫我?”
    王龄又冲她嘿嘿,“叔叔事忙,忘了。”
    韦宝言又一鞭子抽下去,这次抽的是自己的马,“你慢些来。”
    韦宝言到营里时已经天黑,卫兵拦着不让她进,梁钰之经过,仔细看了半天,才道:“放她进来。”
    等她进去,梁钰之拉住她腰带让她弯下腰,往她脸颊上“叭”地亲一口,这动作本来寻常,但由于韦宝言此时一副断袖模样,又是一袭白衣一骑白马,十分风骚,难免引人侧目。
    梁钰之收到四面八方的奇怪眼光,悻悻收回嘴巴一擦,指指方向,“什么狗打扮。将军在那边,自己去吧。”
    韦宝言纵马过去,几乎是跳下地,副将也没拦住她,她直接扑进营帐,脱口就叫:“周阑!”
    扑面而来淡淡的铁气与龙胆香。帐中亮堂堂,一个女人转回身看着她,“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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