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仙大才,飞素来敬重。可惜岳某福薄,无缘得见苏仙。苏师家学渊源,这一次若不是苏师出手,恐怕岳某已经到了阴朝地府了。”
    自从得知苏迈来到应天府,岳飞一直就想和苏迈倾谈。这一次终于找到了机会。苏迈用一盆生了糨糊的绿毛救了自己,也算是救命大恩。虽然身体有点虚弱,岳飞却没有卧床养病的打算。在连夜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岳飞就带着岳云牛通高会民到了应天公学。
    见岳飞对父亲如此推崇,苏迈心中高兴,不过嘴上依然谦虚。“岳帅谬赞了。这一次岳帅苏醒,要感谢的还是庞神医。没有庞神医先前的用药,我那盆绿毛糨糊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岳帅的满江红激昂慷慨,必能千古流传。迈着实佩服。但迈更佩服者,乃是岳帅屡破金寇,卫我百姓。生逢乱世,方知书生百无一用。保家卫国,安民济世,还是需要岳帅这样的大才啊。”
    岳飞正色说道,“文武之道,不可偏废。我朝重文抑武,实为失策。不过岳某也不赞成苏师所说。谁说书生无用?我护民军军官,书生就有三千多人,每个都是英勇善战之辈。护民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岳某功劳,而是这批书生军官的功劳。岳某向来认为,一支由书生组成的军队,绝对胜过一支由农夫组成的军队。岳某相信,只要有苏师在,公学里数千学子,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说到这里,岳飞用手一指穿着长袍的岳云牛通高会民,笑着对苏迈说道,“如果苏师不嫌弃的话,希望我家这三个顽童能够拜在苏师门下。”
    岳云在闹市之中锥毙三名恶徒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苏迈耳中。苏迈本以为岳云是个面目凶恶的少年,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竟然就是岳云。苏迈心中暗道,想来狄武襄少年时期也不过如此吧。
    虽然岳飞没把应天府看成自家基业,但其他人却都把护民军看成了岳家军。而岳云,那就是岳家军的少主。苏迈当然也不例外。既然岳飞愿意把岳云送来当学生,苏迈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苏迈有点担心的是,万一这个岳云和其他学生争吵时,突然大开杀戒了咋办?
    岳飞之所以把岳云三人送到应天公学,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再把岳云牛通送上战场了。他们两个还是孩子,如果从小杀人,只会让他们成为心理扭曲的杀人狂。他们现在应该坐在学堂里,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上学。
    至于苏迈担心岳云牛通在学堂里发飚,岳飞当即笑道,“苏师无忧,云儿和通儿虽然鲁莽,却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我敢保证,他们不敢在学堂里打人。”
    看到岳云牛通一脸苦相,岳飞立即沉下脸色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三人,从今天起,就是苏师的学生。若有忤逆之举,休怪我不讲情面!”
    苏迈看到三个孩子在岳飞的训斥下俯首贴耳,不禁暗暗微笑。他也有识人之能,的确看出岳云牛通不是那种顽劣儿童。行过拜师礼,苏迈突发奇想,欲请岳飞到课室里,给他最得意的一班学生上课。
    岳飞的这一堂课不但让苏迈极为感动,也让听课的学生大受启发。因为岳飞这一堂课,没讲礼义廉耻,没讲忠孝节义,也没讲学生们最关心的前线军情。他以苏东坡的那篇《石钟山记》作开场白,告诉了学生格物致知的真理。
    “各位学子,我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弄明白一件事物,那就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们自己的耳朵去听。如果你们的发现和先贤圣哲不一样,不用担心。那不一定是你们错了。那可能是先贤圣哲们错了。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各位学子,想得到真正的学问,一定要记住礼记上的一句话,格物致知。”
    “岳帅,学生想问一句话。”苏迈最得意的学生赵芷站起身来,对岳飞抱拳说道,“听说苏师是用一盆生了绿毛的糨糊治好了岳帅的毒伤。却不知道这绿毛有何功效?如果绿毛真是疗伤神药,我们是不是可以用绿毛治疗受伤的士兵?”
    岳飞当然不知道糨糊上的绿毛就是天然的青霉素,当然无法回答赵芷的问题。不过他很欣慰赵芷竟然能想到士兵的伤势。冷兵器时代,受伤的士兵绝大多数都得不到有效医治,往往非死即残。护民军虽然给每个团都配了十个医生,却还是只能看着很多勇士因伤退役。赵芷的这个问题直接提醒了岳飞。
    “赵芷同学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绿毛为什么可以解毒?赵同学,既然你有兴趣,何不自己弄明白这个道理呢?如果我们能把这种绿毛像其他药物一样,能够大量制作,能够储存,绝对能够治愈天下无数的伤患,这是天大的功德啊。”
    岳飞万万没想到,他的这番话竟然让年过六旬的苏迈重起雄心,和学生赵芷一起研究,在三年之后,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管土法制作的青霉素。
    岳飞讲课完毕,告别苏迈,又去寻找庞神医。庞神医住在牛家客栈里。他住的客房门前,竟然排了很长的队伍,全是慕名而来请庞神医治病的。庞神医和自己的三个徒弟根本忙不过来。
    幸亏岳飞到时,正是午饭时分。百姓们暂时离去,让庞神医终于清闲了一会儿。庞神医看到岳飞,当即不悦地说道,“岳帅,你纵然是钢筋铁骨,也要卧床休息几日啊。就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应天府数百万百姓着想。”
    岳飞舒展了一下左臂,笑着说道,“正是为了应天府数百万百姓,我才特意赶到这里啊。庞神医的医术中原闻名,可是岳某想问一声,神医就算日夜不眠,一年又能医得了多少人?”
    庞神医答道,“不足万人。对天下病患来说,实是杯水车薪。”庞神医打量了岳飞的脸色,疑惑问道,“岳帅在战场之上,屡次以少胜多,智计百出。莫非对医术也有所研究?”
    岳飞连忙摆手说道,“岳某对医术一窍不通。不过岳某却有个想法,想请庞神医斟酌一下。庞神医来到应天数日,应该听说了应天公学和应天女学。这两所学堂,目前学生都有数千人。这样的学堂,一个能顶一百个私塾。既然如此,庞神医何不在应天府开一个神医学堂呢?”
    庞神医的三个徒弟一听岳飞竟然准备让师傅广收门徒,不禁心中有点着急。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投到庞神医门下。如果师傅真被岳飞说服,他们这三个庞神医的正牌弟子可就不太值钱了。所以他们竖着耳朵倾听师傅的回话。
    “庞某听说岳帅把一身功夫毫不藏私地传给护民军将士,甚是佩服。不过庞某的医术虽然不敢自比先贤,但也算有一得之愚。想学好我的医术,必须要经过我的考验。大批收徒,庞某做不到。教这三个徒弟,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
    岳飞对庞神医的拒绝倒不例外。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技艺甚至传子不传女,宁愿死后带进棺材里,也不会传给外人。庞神医能收三个外姓子弟做徒弟,已经很了不起了。岳飞自问,如果自己没接收后世的记忆,恐怕也不会把师门绝技传给护民军。
    不过正是因为国人这种习惯,让很多了不起的发明一代而绝。国人的发明更多的是靠歪打误撞,灵光一现,而不是系统的研究,有意识的发明。但这种发明对整个文明发展来说,绝对是不可取的。一旦文明到了一定层次,这种不成体系的研究发明绝对会败于西方那种学院式研究之下。你能歪打误撞地发明火药,但你绝对不可能歪打误撞地制造出原子弹!
    “庞神医,岳某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应天府开一个超大型的医院。比皇宋的太医院更大。就像如今我应天府,想治毒伤,当然是找庞神医。但想治妇科,肯定是找城西陈小手。想针炙,则要到杞县找王一针。如果我们能把这些名医请到一起,岂不就让应天府病人省了很多功夫?”
    庞神医登时眼神一亮,笑着说道,“仁宗时期,为了编集天下医书,倒是把天下名医全都请到了太医院。可惜的是,编完医书之后,又把名医解散了。听说那段时期,太医院里各个医生都使出了看家本领,着实为汴梁病人造福不浅。我师父曾随师祖同到太医院编书,开了眼界,方才成为洛阳名医。岳帅这个提议非常好,不过有个难题,就是那些名医全都心高气傲,架子很大,我们不一定请得来啊。”
    岳飞笑道,“如果庞神医去请,我想很多名医都会给面子。如果名医不肯来,他们的徒弟也可以来到我应天医院坐诊。只是不知庞神医肯不定屈就第一任院长之位呢?”
    庞神医笑道,“岳帅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筹备一下。想必不会让岳帅失望。”
    庞神医的三个徒弟这次倒是心花怒放。他们跟着师父从洛阳到应天,一路之上,早就看明白了,护民军如今已经成了中原百姓的精神支柱。驱逐金寇之后,也许天下就要改姓了。既然岳帅请师傅担当医学院第一任院长,将来可能就是太医院院正了。
    岳飞可不管庞神医和他的徒弟们怎么想,看到庞神医愿意筹谋医院,当即低声说道,“岳某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庞神医能研究出一种通用的刀伤药。护民军健儿每战都有受伤致残者,实在让岳某心痛。”
    庞神医当即正色说道,“岳帅放心吧,我会尽力。我会用最快速度请来柳神膏,他治疗刀伤最为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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