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种着高大松树的塔里安诺街尚未苏醒,整夜的风雪刚刚停下,温暖的街灯在积雪上映出暖色,古老宁静的石砖街道像是童话世界的模样。
    街道两侧的住宅公寓早已染上岁月的风霜,只有一盏灯光微微亮起。那是四楼公寓厨房透出来的光,柔软的米白色窗帘虚掩了一半,风雪初歇的冬日宁静里,穿着睡衣的年轻女性站在窗边,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披挂着厚厚积雪的松树。
    阿特弥斯是被噩梦惊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床上呆坐了好久才起来去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睡前放进烘干机的乳白色吊带裙拿出来穿上时还带着芬芳的温度,披上件淡灰色的宽松毛衣开衫,阿特弥斯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客厅里,慢吞吞地蹲下来点燃了壁炉。
    哔啵作响的炉火驱散了阿特弥斯心底的彻骨寒意,她卷了卷长长的袖口,站起来走进了狭长的厨房里。她从洗碗机里拿出杯子放在漂亮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又从木质橱柜里拿出宁神茶包撕开扔进杯子里,热水咕噜咕噜地被倒进水杯,阿特弥斯捧起热乎乎的水杯,站到了厨房尽头窄窄的一隅落地窗前。
    比起噩梦的惊魂未定,她更多的是迷茫和困惑。明明已经过去了七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她原以为她不会再做这个噩梦了。
    天与海皆是一片黑暗混沌,虚空悬浮无尽下沉的螺旋楼梯从深空直至海底,潜藏在深海之下逡巡的庞然怪物浮出水面,发出骇人的威慑嘶吼,微弱的月色之下,海怪身上宛若铠甲一般的悚然皮肤和巨大的浑浊眼珠激发着人心底惊心动魄的原始恐惧,黑色浪潮翻涌着,整个混沌的世界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利维坦。利维坦。
    华丽的衣衫和珠宝在她身上就像是绳索束缚,她在螺旋楼梯上惶恐地行走,不属于她的金丝领带死死地捆在她脖颈间。嘶吼的海怪消失在海面之下,黑色的海洋间忽然轰隆隆地冒出无数尖锐嶙峋形状可怖的竖直岩石,她听见熟悉的轻笑声,随后一把利刃刺入了她的背脊。
    阿特弥斯极度厌恶这个曾经困扰了她数年的噩梦,她深知这个该死的梦境中强烈的暗示意味。她内心中最想逃避的东西都在这个噩梦里了,她曾暗暗发誓,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比起噩梦本身,也许她更恐惧被人知晓噩梦里的深意。
    阿特弥斯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对唇齿间的微微热痛全然不在乎,她强迫自己不停地深呼吸,保持镇定。
    他和她都不会再回来了。她是阿特弥斯·斯卡莱特,她已经有了全新的可以由自己掌控的生活。
    清晨的阳光蒙蒙亮时,阿特弥斯已经披上大衣和围巾,挎着大而挺括的帆布包出门去了。在街角的咖啡店买一杯燕麦拿铁和一只可颂面包,咖啡面包的香气和凛冽的冬日寒风气息裹挟在一起,这一切都是让阿特弥斯感到安心的熟悉感觉。
    搭乘地铁去往花园大道,阿特弥斯把喝完的咖啡杯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拢了拢肩上的皮质包带走进了花园大道上最古老辉煌的建筑,皇家歌剧院。
    一走进皇家舞团,前台的姑娘便笑着对阿特弥斯说:“早安,阿特弥斯,你的杂志封面真漂亮!”
    “谢谢!”
    接过她递过来的杂志,阿特弥斯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她往训练厅的更衣室走去,路上随意地看了看杂志。封面上的阿特弥斯化着淡淡的透明感妆容,黄金钻石的珠宝和盘发上的羽毛装饰,她穿着前短后长的抹胸丝缎长裙,露出的双腿和手臂肌肉流畅线条优美,舞者的力量感尽显。
    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一行小字做着对她的解释,“皇家舞团百年最年轻首席”,而更大的白色字体则写着更加华丽夸张的访谈标题——月神起舞。
    阿特弥斯只是简单地翻了翻,就将杂志随意地扔进了包里,她走进更衣室,换上了轻薄贴身的舞蹈服,为今天的日常训练做着准备工作。手机突然亮起,一条消息弹了进来。
    “迫不及待想回来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不知道阿特弥斯是否愿意今晚一起在广场餐厅陪我赏雪呢?”
    一张图片也一同发送了过来,热带海域的温暖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照射在一张机票上。
    阿特弥斯想了想,简单地回复了过去。
    “非常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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