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
    白子戚推开厚重的黑色大门,走进黑漆漆的院子,也不落栓,只是反手关上门。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有些突兀,却令白子戚的心突然加快了几分。
    那个声音说:“怎么不落栓?”
    白子戚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声音却低得不含任何一丝感情,就仿佛他内心的激动是海市蜃楼般的假象。他说:“落栓防贼,我需防谁?”
    是啊,白子戚就是这六合县里最大的地头蛇,他需要防哪个贼?哪个贼又蠢到太岁头上动土?
    胡颜坐在暗处,道:“我饿了。”
    白子戚也不搭话,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向厨房。
    一盏灯亮起,窗户上映出了白子戚的身影。他挽起袖子,在洗手。
    胡颜突然想到一句话——为新妇洗手作羹汤。
    不多时,厨房里飘出一股子米面的香味,在着越发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诱人。
    胡颜吞了吞口水,却并未走向厨房,而是耐性地等待着。
    厨房的灯熄了,白子戚端着碗来到胡颜面前,将手中的碗放到胡颜的手中,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碗珍珠汤,颗颗珍珠小巧饱满,圆滚滚的惹人爱。搭配上几片绿叶和一些青菜丝,看起来就很有食欲。说是珍珠汤,并不是由珍珠做成汤,而是将面攒成一颗颗小巧的面疙瘩,使之看起来像珍珠罢了。
    胡颜用左手捧着碗,有些不方便施为,干脆将碗放到胡凳上,空出左手拿起筷子,然后蹲着胡凳后面,用筷子搅拌了两下珍珠汤,吹了吹,美美地吞下一口,只觉得满腹温暖、唇齿留香。
    白子戚的脚步微顿,侧头看向胡颜,冷冷地道:“别再来了,小心毒死你。”
    胡颜一口珍珠汤含在口中,还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倒不是怀疑白子戚会在这珍珠汤里下毒,只不过如此冷冰冰的白子戚,绝对很少见。他接连掴了她十个大嘴巴子,这会儿哪还有资格和她发脾气?!
    胡颜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然不会一摔碗就走。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咽着珍珠汤,直到将最后一点儿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后,才站起身,一摔碗,骂道:“好你个白子戚,你……呜……”
    白子戚去而复返,突然一把抱住胡颜,吻上她的唇。
    如此热情的舌吻,与那冰冷的言语绝不一样,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让胡颜浮沉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无处施力,只能紧紧攀着白子戚,求一个上岸。
    白子戚的手,就像一条灵巧的蛇,轻易穿过她的衣襟,划进了她的衣里,微微用力抚摸着她的肌肤。微痛的感觉,轻轻地撕咬,灼热的呼吸,白子戚就像在惩罚不听话的情人,既要让她欢愉,又要用欢愉惩罚她的不忠!
    白子戚在胡颜的呜咽声中,沙哑地低吼道:“你想让我弄死你吗?!说,是不是要我弄死你?!”
    胡颜此刻脑中一团乱,却又神奇地留有一丝清醒。那丝清醒在说:白子戚,疯了。
    白子戚的啃咬一路向下,突然一口咬在胡颜的胸上!
    胡颜拱起身子,发出一声混合了痛苦与欢愉的低吟:“呜……”
    白子戚抱住胡颜的腰,将头帖在她的胸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胡颜缓缓张开眼睛,垂眸看向白子戚,伸手抱住了他。
    突然的中断,就像突然的开始,来势汹汹,去势涛涛。
    胡颜心中存了疑惑,伸手去摸白子戚。
    不想,白子戚突然发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用力捏得咯咯作响。
    胡颜吃痛,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捏痛自己。
    三个呼吸过后,白子戚放开了胡颜的手,垂眸,帮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他哑声道:“别再来了。我不是你的谁,也成不了你的谁。我这一生,嗜杀成性,必招天谴。我痴迷皮相,必损于皮相;我善雕琢人骨,也必碎骨偿还。”伸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脖子、锁骨、胸部、腰肢,一路向下,盯着胡颜的眼睛,笑得极其残忍,“你若再来,就留下来陪我吧。你将成为我白子戚这一生中,剥下得最完美的皮,雕琢得最精美的骨。”
    胡颜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唤了声:“子戚……”
    白子戚一把推开胡颜,冷声道:“你走吧。你我不同路。”
    胡颜一把抱住白子戚,嗷呜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直到尝到血的滋味,她仍旧叼着他的唇,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白子戚用力扯回自己的唇,任由鲜血流淌,在下巴上蜿蜒出一条靡丽的痕迹。他缓缓勾唇一笑,道:“我也问过为什么?你是如何回答我的?胡颜,不是谁都要围着你转,也不是谁都甘愿成为你裙下臣中的一员。我娘只生了我这么一个混账,我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不会和曲南一他们称兄道弟,共侍一妻!”一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他的脚步蹒跚,却将背脊挺得笔直。
    胡颜知道,自己的感情,折辱了白子戚。
    第一次,她深刻地认识到,想要得到左拥右抱的感情,不是插浑耍赖用些手段就能摆平的。她的龌龊心思,终究伤了白子戚的自尊。他没有在厨房里做些手脚,直接毒死她,已经算是极大的容忍。
    白子戚尚且如此,曲南一和司韶若知道了她的心思,岂不是……
    胡颜已经不敢想下去。
    现在,已经不是她张开羽翼,谁愿来便来,不来便走。有些感情,不但复杂到无法定位,还撕扯不开,已然浑然一体。若想撕扯来,那是连皮带着肉!
    胡颜想再和白子戚说些什么,但那关闭的房门,落栓的声音,却仿佛一道鸿沟,隔绝开了二人。
    白子戚说,落栓防贼,我需防谁?
    所以,他家的大门从来不落栓。
    可如今,他竟然在房门上落栓。
    落栓防贼,子戚,你在防谁?
    原本,她是想问问白子戚,是否能有办法,去掉封云起手腕上的利箭。如今,他连她都不待见,又怎会帮封云起?原本,她想问问白子戚,白草死了,你觉得下一个,我应该杀掉谁?可惜,白子戚已经不屑见她,又怎会帮她?!原本,她想看看,他到底伤在了哪里,又被谁所伤?然而,他将她退到了陌路。不,也许,是她将他推到了陌路。
    胡颜在白子戚的房檐上,坐了一夜。
    她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风声萧萧,如泣如诉。
    天光乍亮的第一束光线,射进了胡颜的眼中,她眯了眯酸涩的眼睛,从白子戚家的房檐上跃下,离开。
    屋内,白子戚在窗前站了一夜。
    胡颜不知道,她的敌人是谁。他……却知道。
    胡颜不知道,她的敌人有多强大。他……却知道。
    他最怕的不是与那群围绕在她身边的饿狼撕扯,却怕……有一天,他不得不将刀子刺入她的胸口,让血染指间、湿透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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