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这种东西,一旦停下来,就什么也不是了。
    所以,郭九重对风停了最直观的感受除了眼睛不再被吹的睁不开以外,就是看见那席卷了沙子遮天蔽日的风墙轰然倒塌。
    随着张三花面前那一块的风墙慢慢流失,天光就从那个洞里倾斜而出,照的人睁不开眼。
    郭九重不自觉地就流出了眼泪,而后才是捡回了一条命的庆幸。
    然而这庆幸并未维持多久,郭九重很清楚,就算这邪风消失了,严阵以待的西荒人也不是他们这一个伍能应付的。
    适应了光线,张三花麾下的战士直起身子,握紧手中的兵刃,眼中战意翻腾。
    反正都是死,战死可比被风埋了好得多。再说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日日操练,可不就为了今朝。
    所有人都抱了必死的决心,除了张三花。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身后的兄弟死得这么没价值。
    当风墙停住时西荒的大军也停了下来,待到烟尘落地低了一些,张三花举目望去,很轻易地在大军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三面黑底的用金线绣有“阿附”二字的旗。
    黑底金字代表西荒王族,阿附二字代表城主。整个西荒大军,就这三面旗竖的最高,位于部队的中后方,标示着最高指挥的位置。
    张三花想,如果她能像传闻中的名将一般直接冲进去,擒杀主将,或许他们今日能逃过一劫。
    但也只是想想,如果她一动,后面这群傻子绝对不会呆在原地。到时候,就算她冲到了王旗之下,身后估计也空无一人了。
    一个伍换一个城主身份的王族,在上位者眼里或许很划得来,但在张三花眼里,那就是血亏。
    微微偏过头,张三花朝身后唤了一声。
    “郭九重!”
    “在!”郭九重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几步小跑到张三花身边,“伍长?”
    “你去前面叫阵,说我要和他们阵前比斗。要是他们输了,就在此停战一天。”
    以为自己听错了,郭九重瞪大了眼,直到张三花斜过眼瞥了他一眼,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伍长,你开玩笑的吧?!”
    阵前比斗这种事并不少见,但一般都是两方主帅亲自出场或者指派属下。张三花不过一小小的伍长,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真的两军阵前比斗古诚连应战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她。
    现在她要邀战,从某一个角度看,是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西荒大军的主事人。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主动挑衅,结局的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废话多,让你去你就去。”
    被张三花骂了一句,郭九重心里再是波浪滔天,身为伍长的亲兵,他还是只能按命令行事。骑上自己的马,孤身一骑朝着西荒大军走去。
    在路上的每一步,他都可能被对面射杀。
    终于安全走到了西荒大军阵前,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郭九重觉得心跳的飞快,紧张的下一刻就要灵魂出窍,偏又必须保持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喊了出来。
    “西荒的听着,我们伍长要与你们比斗。输了你们就在这里停战一天,敢还是不敢!”
    出口第一个字就破了音,郭九重反而不紧张了,顺利地把两句话都吼了出来。
    西荒那边先是静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震耳的笑声来。
    郭九重:笑笑笑,笑死你们得了。
    虽然心里吐槽,但郭九重其实心里明白西荒人为什么这么笑,这是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传来的笑声并不能让张三花动容,她只是望着王旗那个方向,竭力舒缓胸口的憋闷。
    在麓城时薛浪告诉了她很多消息,比如如今阿附城的城主是一个叫答雅的贵族,比如这个答雅似乎在之前西荒的可汗之争中插了一手,比如这个答雅有一种诡异的运气。
    其他的都不重要,张三花在听到答雅这个名字时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你要问她悟出了什么,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除此之外,薛浪还出了个好几个主意,可以把张三花这一伍调回大营,但都需要时间运营。没想到西荒人偏偏这个时候进攻,尽是一个点子都用不上了。
    但是,如果对方主将是答雅的话,张三花觉得可以搏一搏。
    不一会,西荒阵营有人出来传话。
    “我们城主让我问你,你们伍长可是女罗刹张三花?”
    “正是。”对面人太多,郭九重没敢说下一句。
    你眼瞎啊,没看见后面营地里挂着“张”字旗么。
    “那,你想怎么比?”
    郭九重一愣,这意思是有门?可是怎么比他怎么知道。
    毕竟双方悬殊太大,现在再倒回去问话会显得一点气势也无。郭九重顿了顿,反问一句:“你们想怎么比。”
    出来传话的哈哈大笑两声,挥了挥手里的武器。
    “当然是武斗。我们比三场,先赢两场为胜。”
    听起来很合理。
    郭九重很犹豫,回头看了眼,见自家伍长做了个手势,便放下心来一口答应。
    “成,一个时辰后开始。”
    “哈,你个小子当真奸猾,答应你已经竟是给你面子,别想着拖延时间,最多再等一炷香。”
    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郭九重只得答应,又骑着马回自家方阵了。
    自己营地前,所有人都被事件走向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涌到张三花跟前,想要出战。
    现在是多了一线生机,但这线生机放谁手里都没有放自己手里稳妥。
    军营中一向是谁都不服谁,现在为了决定选那三个人出战又吵了起来。时间越是紧迫,他们吵的越凶。西荒人那边隐约觉出动静,又是一阵嘲笑。
    “伍长,你说,派谁出战。我还是老赵?”
    张三花一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们一下子就安静了。
    “肉搏,械斗,骑射。”每说一个词,张三花就顿一下,“你们哪一项比得过我。”
    这是陈述句,不是问句,那群大老爷们抽了抽嘴,也无从反驳。
    “但伍长您只有一个人。”
    “比三场,又不是一定要三个人。”
    张三花的态度很明确了,其他人还想说什么,又被张三花横了一眼,浑身一僵,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时间到了,张三花夹了夹马肚,缓缓走近西荒大军。营地前的士兵面面相觑,自觉重新列阵,跟在了张三花的身后。
    张三花听见了动静,没有停,没有回头。他们这不满制的伍,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地方大军阵前。
    西荒大军安静了下来。他们欣赏这些东华人的勇气,也给予尊重。
    第一次见这遮天蔽日的妖风,张三花心里却有预感这风伤不了她。
    果然,她走到风前,风停了。
    之前张三花同样预感答雅会答应她的比斗,果然,答雅答应了。但是对于能不能赢得这场阵前比斗,张三花一点信心都没有。
    因为,越靠近西荒大军她的心脏就跳得越沉重,沉重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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