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雁行个子很高,但当他微微佝偻着腰配上一副没有血色的病容时,就显得格外弱不禁风。他避开其余虫的触碰,走出笼子,回头看了却戎一眼,朝藏狼恳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矮子雌虫也低下头,为这只黑发雄虫的不识时务轻蔑地勾了勾嘴角。藏狼微笑着侧过身挡住解雁行的视线,伸手做出一个请走的姿势:可以,只要你听话一点,我们当然可以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一命。不过别耍小聪明,报军部的事情我念在你初犯,原谅你一次,可要是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虫。
    解雁行恰当做出害怕又强装镇定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基础表情里添加一丝慌乱和躲闪就可以,甚至很快就可以恢复面无表情,他们自会想象解雁行内心的百般纠结。
    这是一只恶劣到骨子里,喜欢玩弄人心的星匪。解雁行跟着胖子雌虫走在飞舰的过道中,回头瞥一眼紧随其后的四瓣嘴臧狼,看他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雅匪模样,但眼底的贪婪与卑劣暴露无遗。
    用心术控制虫子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满足与虚荣,或许和身体的施暴不相上下。
    解雁行被带至一间有一面墙完全透明的休息舱内,臧狼锁上门,站在透明墙外仿佛像个真正的绅士一般朝他颔首:好好休息,雄子。
    舱内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空无一物的桌子,一把转椅。
    没有厕所,解雁行思索着,这是一个离开房间的理由,不过也有可能是会塞进来一个夜壶让他解决。
    舰底仍在颠簸,不知道外界遭遇了什么,没等解雁行坐下就接连传来剧烈的失重和超重感,他原本就身体不适,这下更是直接头晕目眩地瘫倒在床上。
    臧狼走后,立刻有几名雌虫好奇地在透明墙外驻足观看,就像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对解雁行评头论足。什么这只条件真棒,比星网上那个大火的什么雄虫明星还棒;什么有点高了他不喜欢;什么过于瘦了他家里是不给他吃饭吗;什么门缝里可以闻到一点雄虫素,顿时好几只雌虫离开透明墙凑到了门口。
    当解雁行一倒下,围观的数只雌虫们顿时叫嚷着让狼哥赶紧过来,动静太大,把船上的二把手胖子雌虫给闹了过来。胖虫眯着眼睛朝墙里看了一会,还在喘气晕舰了吧?
    别把虫搞死了。有虫嘀咕道,这只的雄虫素特别好闻。
    废话,不然逮到他之后,狼哥怎么可能冒着折损十多个兄弟的风险硬是把他带上舰。前面那批军雌大部分是我们买通的,但后面跟着这只雄虫追来的军雌可都是实打实的荷枪实弹。胖虫不耐烦道,行了,不准聚在这里。都给我回自己岗位上干活!
    这只雄虫的待遇好不一般啊,封得这么严实,兄弟们别说占点便宜,雄虫素都闻不到。又有虫嚷嚷道,狼哥是不是想被标记了?
    狼哥现在在驾驶舱里,你要不去问问?
    驾驶舱那可是高度机密,只有元老才有资格进去,我们怎么进得去
    知道就闭嘴,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等会狼哥出来收拾你。
    待舱室内稍微平稳,解雁行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透明墙外,原本还聊着天的雌虫们顿时安静下来,也瞪着眼睛回望房间内的解雁行。
    黑眼睛,看到没,我就没见过这么黑的眼珠子。
    看到了他胆子还挺大啊,雄虫素我闻着还挺稳定的。
    解雁行咳嗽好几声,他在地球上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常常晕车,现在他还发现自己居然晕飞舰。等了一会,他皱着眉看向墙外管事的胖子雌虫:请问,有热水吗?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雌虫的目光都落在胖子身上,后者被盯得沉下脸,狼哥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入这间舱室。都散了!
    说罢他又对解雁行道:你等等吧,驾驶舱我们都进不去,总不能你要喝个水就把狼哥从里面叫出来。
    解雁行点点头,竟然真的不说话了,转身掀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没心没肺地开始睡觉。
    胖子雌虫这下真的有些惊讶,绑架雄虫这种事他们没少做,遇到的雄虫要么是一开始就吓得半死,雄虫素迅速枯竭,要么是自认为有点小聪明,上厕所、吃饭喝水、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各种理由来一遍,明眼虫都看得出他想做什么。
    这只黑发雄虫虽然也应当是属于后面那一挂的,但好在还算安静。
    最主要的是,他的雄虫素真的好闻。即使干出一些蠢事,也让虫愿意去原谅。
    解雁行睡下之后,围观的虫群也逐渐散开,但还是时不时有虫刻意从墙外经过,再停几秒,看看房间内那只珍奇保护动物的模样和状态。
    捕捉到一只黑发雄虫的事情也迅速在整个跃迁舰内传开,这比抓到却戎还要令所有星匪振奋数倍,一些无法靠近解雁行所在舱室的下层星匪,午饭期间谈论的都是这只雄虫。光是听几只等级比他们稍高一些,闻过解雁行雄虫素的虫子言语形容,他们就产生了无数或下流或香艳关于这只雄虫的遐想。
    第五星上自然也有雄虫,但都是些雄虫素气味干瘪的家伙,因为稍微好些的都会想尽办法离开第五星,去生活条件更加优越的前四星,虽然第五星政府为挽留雄虫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提供了相对优渥的条件,但也撑不住周围不断有不知道来自那颗星上的星匪来劫掠,根本不可能有像样的雄虫会留在第五星。
    所以这些星匪们鱼肉乡里多年,为害了多少雄虫和雌虫,却从未接触过像解雁行这样优等的雄虫。即使偶有绑架到好一点的雄虫,这些心理脆弱的雄虫也都会在第一时间吓破胆,雄虫素干涸,变成一只无用的废物。
    他们忍不住幻想起被这只雄虫标记喂饱的情况,甚至几个胆大口无遮拦的还分起了雌侍的排名,只为了过过嘴瘾。
    希望这只雄虫能活得久一点也希望臧狼哥玩腻之后能别把他杀了,留给他们这些下等虫喝口汤也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解雁行隐约听见耳边有许多虫说话的声音,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墙外在说他的状态不对,赶紧去喊狼哥过来,他没有搭理,继续沉睡,等到下一次因为闷热而醒来,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掀开一直遮到盖在脖子最上方的被子透气,但下一秒,被子又被盖了回去。
    这是齐诺还是却戎在给他掖被子?是却戎吧,怕他着凉也不是这么个怕法啊
    解雁行抬起眼,看到了臧狼被伤疤割开的四瓣唇,
    醒了?臧狼坐在床沿,笑着端来热水,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
    解雁行没说话,也没动作。刚恢复意识那刹那他的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忘记了却戎中陷阱被抓,他也自投罗网受星匪管控,误把给他盖被子的人以为是却戎,大概是那一瞬间的错觉太过美好,让他对眼前这位星匪感到无穷的厌烦和嫌恶,甚至有那么一秒理智褪去,他都不愿再演,只想把水泼到臧狼脸上,再把沙漏引爆,一了百了。
    反正却戎也不想要命了,他在这里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却戎救出去做什么?
    坐起来喝水,然后把药吃了。臧狼很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用命令的口吻道。
    解雁行怯怯地看他一眼,缓缓地坐起,问:是什么药?
    治哮喘的。臧狼拿过搁在小纸袋中的两粒药片,有哮喘病为什么不早说?
    那当然是因为他没有哮喘病,解雁行脑海中飞速运转,面上不动声色地看向臧狼手中的纸袋,你怎么知道我有哮喘?
    舰上有医生。臧狼看向他,好几个兄弟受伤了,老的那个忙不过来,你又一直在出虚汗,脸白得像死虫,所以他派他徒弟来看你,说你一直咳嗽是因为有哮喘病。
    解雁行点点头,伸手接过药之后却犹犹豫豫地不肯吃,眼睛还不停地瞥向纸袋上写的字,臧狼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冷笑一声直接抛给他: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真要给你吃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解雁行垂下眼,看着纸袋上只写了一排小字:一次两片,一日五到六次,或出现不适症状立刻服用。他把纸袋搁到枕边,将药片含水服下,又喝完了一整杯的热水。
    军部的行动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快一些。内鬼果然是相互的,军部内有缔结特的奸细,缔结特之中照样也有军部的卧底。一日要吃五到六次的药,一次却只给了两片,还写个出现不适症状立刻服用的暗示,几乎把后面要他应该怎么做明明白白标了出来。
    饿了吗?臧狼问,我让虫给你准备点吃的。
    他大约也没想听取解雁行的意见,直接出门吩咐手下去食堂搞点吃得来,又回屋坐在椅子上看着解雁行,不一会,矮子雌虫就端着餐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浅棕色头发的雌虫,穿着白大褂,两边脸颊上都是因为长痘留下的红印,坑坑洼洼的。
    狼哥,师傅让我再来看看雄子的状态怎么样。说话间,他口中露出两颗虎牙,配合青春痘和憨笑,令他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哮喘不注意的话是会出虫命的。
    嗯。臧狼转着椅子往后退,矮雌虫也先把餐盘放到桌子上,只有棕发雌虫走到床边,和解雁行对视一眼,问:感觉怎么样,雄子?
    头还有些晕。我是不是有点低烧?
    棕发雄虫从口袋里摸出体温仪抵了一下解雁行额头,嗯,是有一点点,我等下再给你开点退烧药。
    哮喘药也多拿点过来。臧狼忽然吩咐道。棕发雌虫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但他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医务室里只有半瓶了,舰上还有其他两只雌虫也有哮喘病,以防万一,只能少量多次地给。
    呵,所以你就一次只开两片?臧狼嗤笑一声,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解雁行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床头,安静地看着房间内的暗潮涌动,他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保持沉默。棕发雌虫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狼哥,是那些虫闹着要我多来几次雄子的房间,说这样身上说不定就能沾到不少雄虫素,给他们闻闻。
    他们是谁?
    就,就医务室的那几个。棕发雌虫小声地说。
    医务室的虫自然就是为了绑解雁行上舰受重伤的那几只雌虫,臧狼要惩罚也不可能现在去惩罚这些功臣,他不耐烦道:行了,少打这些歪脑筋,快滚!
    棕发雌虫赶紧离开了。
    臧狼回头看一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不停深呼吸享受雄虫素的矮子雌虫,莫名看他也很不顺眼,别呆着了,去警备室巡逻两圈。
    赶走了其他虫,他将餐盘端给解雁行,继续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
    舰上的食物都是速食,全是糊糊和膏体,解雁行食不知味随便应付两口,把餐盘放到了一边,躺下盖上了被子。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臧狼才在手下的呼唤中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说:下次建议你调整心态多吃一点,早点把病养好,不要让你的雄虫素受到影响。在这里,你能依仗的就只有你的雄虫素了。
    第54章
    解雁行自然不会回应这句话。臧狼说话语气狠, 内容也不大好听,但话下的含义解雁行读得出来,只要他有这一身雄虫素, 他在缔结特内部过得不会很艰难,至少足以撑过接下去的十天。
    因为臧狼还想用他雅痞霸道的形象攻克他的内心, 自然不会在小事上刁难他, 甚至有时还会做出保护者的形象,关切他的病情与食宿, 还因为解雁行优渥的雄虫素, 条件可能相比之前的雄虫还要更好, 但若是哪一天解雁行的雄虫素消失了,等待他的必然也是一颗子弹。
    或许真会有天真浪漫的小雄虫吃浪子回头的星匪头子虫设吧只可惜解雁行不是傻子,而且相较于真正的雄虫而言, 更难出现心理疾病。
    又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解雁行见先前那个棕发雌虫端着托盘从透明墙外经过,门外很快响起了他和守门虫交谈的声音, 大致就是臧狼命令他来送哮喘和退烧药,里面的雄子还在发烧, 他还拿来了酒精和湿巾给他降温。
    挺贴心啊?准备得这么齐全。守门虫似乎和棕发雌虫相处得不错, 因为在自家飞舰上,他的态度也很随意, 哥几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热情。
    臧狼哥对他挺上心的,我能不上心吗?万一成了狼哥雄主
    我去,不能吧?
    什么不能,你见过哪只雄虫受到狼哥这种待遇?本来还说什么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进舱, 结果这雄虫因为没喝到水差点出事,立刻改成如果他在驾驶舱内的时候雄虫有什么要求, 让我们尽量满足了。
    守门虫越想越觉得说得有道理,棕发雌虫叹口气:反正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不一会,棕发雌虫走进舱来,反手阖上门,把医疗托盘放在床头,垂眼就发现解雁行一双黑眸正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透明墙外还有一名守卫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棕发雌虫把退烧药和热水递给解雁行,低声道:我隶属第三星中央军区太空军特战队,代号参宿零,收到上行星参谋长联席会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您和却戎少将,任务优先级为最高,时间紧迫我无法解释太多,请您务必相信我。
    我相信你。解雁行接过退烧药,塞进了嘴里。
    参宿零:等会,你都不怀疑一下的?这么容易轻信他虫的雄子可能智商不高,看来他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一定要慎之又慎。
    救出却戎是你私自加上的吧?解雁行又道,原本的指令里应该只有我一只虫的名字。
    参宿零:好像智商又不太低的样子??
    参宿零垂眸道:不,命令中却戎少将是尽量施以援助,您则处于最高优先级,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确保您的安全。
    雄子,行动时间在凌晨5点,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是舰上的值勤换班时间,参宿零取出酒精棉,在解雁行额头和手背擦拭,届时我会让舰上暂时出现电源短路,最多不超过3分钟,您的舱门受电力控制,在这期间,您出门之后一直向右边直跑,速度越快越好。您是高等雄虫,遇到妨碍者可以使用震慑性雄虫素,一直跑到尽头之后向左,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将却戎提前送至那里,你们脚下通往一挺小型逃生舱,少将双手无法使力,恐怕届时需要您打开舱门盖。
    这一段话他说得又多又快,但如果是在平时,解雁行绝对听得毫不费力,可现在,他在这期间却多次走神,一动用脑子就头晕目眩。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逼近的预感逐渐弥漫他的全身,这个玄而又玄的第六感来得突然,没有理由没有根据,也没有先例,但解雁行就是突然知道了,并且万分笃定这个东西一定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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