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邀月给了她两日去想,赵晚阑匆匆离开只留下那方紫鹃花手帕在茶桌上,那仓促离开的模样也刻进了藏在暗处的魏青黛眸中。一切都以计划行事,当张邀月提出,她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心中那闷恼的心绪不断,撞击着她的神思,提醒着她亲手将那人推进火坑的恶心做法。
    “真不在意?”张邀月问她,狐狸眼眸似是蔑视,将那紫鹃花手帕扔给她。魏青黛接过又几经在手中摩挲着,熟悉的针脚在她的掌中打转,过了片刻才道:“往日旧情不再提,这样做未必对她不好。”
    张邀月嗤鼻一笑,此人满嘴的虚情假意,无论是男子或是女子皆是如此薄情。做了便是做了,还装出这幅伤情样子安慰自己,只可惜那小将军,又一次被心上人玩弄股掌之中。
    “我会等皇上召见,倒是由你亲自引她过来。等入了寝宫,皇上不会知道那人是她的。”
    “你怎么会肯定她真的会答应你?”魏青黛还是心里发梗,由她去接驾恐怕只会让那人更加崩溃。那人决绝的背影一遍遍回放眼前,她很想拉住那人的袖袍却无力停在原处。
    张邀月仿佛看穿了她,辗转笑道:“就凭她爱惨了你。你的性命要比她自个儿的命运还重要。这一点难道你不比我清楚吗?你骗了她,用她的情,去换你的仕途你想要的东西。”
    “魏青黛,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魏长思?”
    如果是魏长思,她绝对不会让赵晚阑身陷,更不会因为贪欲,亲手把曾经的爱人推向火坑。可是魏长思已经死了,早就死在那山窟里。自下山时她恢复了魏家嫡女的身份,用那一寸青铁剑,划破细水长流,杀出了魏青黛为官的血路,只为离山巅那人更近些。
    她抿唇释然,好似想通了一般,不再与张邀月继续口舌之辩,她说:“从此之后只有魏青黛,长思已死。”便提剑而去,再也不曾回头过,那紫鹃花手帕也飘回茶桌前。
    长思...长思...长思...
    她蜷缩在床榻上,背上冷汗不断亵衣粘结在皮肤上,那婀娜的身段被勾勒而出。赵晚阑深陷在噩梦里,在那梦中,她见到一身血衣的魏长思甩开她的拉扯,径直走向了凡尘之中,脸上无笑,再无爱,不再留恋她,越走越远。
    无论赵晚阑如何呼唤着长思的名字,她都未曾回头。
    魏长思亲手用那青铁剑劈开了定情玉佩,鸳鸯玉佩碎裂一地,四散而开。
    她说,情断,勿念。
    她说,前尘往事,就随风而去。
    她说,江湖之大,珍重。
    魏长思手持青铁剑竟向她刺去,赵晚阑寻不到千里凤鸣枪,只得以一双素手挡住刺来的剑锋,穿透了掌心,穿透了她的腹间,她的泪与血混杂一起,大量的血液将她整个身体包围逐渐淹没。
    “长思!”赵晚阑惊醒榻上,窗外也只不过天泛肚白,她才想起今日是两日期限的最后。万千沧桑的寂寞滋味涌上心头,此刻的她抱膝沉默在殿中。这周遭异常清冷,装饰虽然比山窟要好些,但却不如山窟自在,又像囚笼一般将本是山间灵鹊的她圈养在此。
    她泛红了双眸,想要哭,抽涕了几下也不见泪落。她好想见长思一面,想着长思能将她从这囚牢里救出,传过去的旨意都被魏青黛拦下。她就笃定了赵晚阑不敢拿她如何,一次又一次放肆。
    光是说话就耗尽了赵晚阑的全身力气,眼见那期限越来越近。赵晚阑在她与魏长思的情,与魏青黛的命里不断踌躇,她也明白,一旦真与皇帝成了事实,她就再也无颜面对魏青黛,再也没有站在她身旁的资格。她不干净了。
    赵晚阑也想过恨,可恨谁?
    恨皇帝,恨她将自己圈禁在皇宫里。可进宫是母家盼望,皇帝也只不过被强行履行婚约;如若不是皇帝,她恐怕一辈子都要与长思生离;皇帝没错。
    恨张邀月,都是此人以低劣的手段威胁自己,委身皇帝。可长思与她说过张邀月的过往,那人也是命苦之人;张邀月也只不过是依那人的命令行事。
    她只恨自己。恨即将要背叛长思的自己。恨自己无力保住长思的命。
    等过了半月余,张邀月的小腹也逐渐显怀,宋亦也随着逍遥散人回宫,日暮之时,等换上那件宽大的龙袍后就急着去了清梧宫寻张邀月。
    “皇上......”张邀月真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宋亦刚踏进来,她就闯进了宋亦的怀抱中,不知是不是怀胎的缘故,每次眼帘扇动时总能勾引宋亦的心魄。
    宋亦难得对她笑意翩翩,命江福禄拿出了那副兔毛手衣,被精致加工了一下,那普通的兔毛还镶嵌了青色宝石,冬季正好暖手。她道:“可别让皇儿着凉了。”说罢亲手摸上张邀月的小腹,微凸的突起让宋亦真实感受到母子亲情,但也不知怎得,没摸几下,张邀月的小脸泛红,竟在众宫人面前不禁哼出娇哼来,气氛变得旖旎,宋亦也害羞了起来赶忙遣退了宫人。
    桌上早就准备了膳食,都是清淡寡味的。宋亦哪纵容她自身的口味,轻斥道:“用这些就够了?是不是内务府苛责了你?”可惜现在还不能公开怀胎的消息,以内务府见人下菜的习X,肯定不会以正常昭仪的规格待她。
    “皇上莫气,都是臣妾爱吃素罢了。”张邀月心里甜蜜不说,对赵晚阑来说是一种折磨而对她也是如此,亲手把自己的人推给别人,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只有这法子,才能把她跟赵晚阑捆在一起,只有赵晚阑还能在那人面前护宋亦一命,也好打消了那人对她的怀疑。
    听她如此,宋亦便没再说什么。一杯杯饮下张邀月送来的酒,不过数杯宋亦就觉得眼冒金星,身子也站不稳了,全靠张邀月揽她在肩头,迷糊之间她甚至还能感触到张邀月去摸她的那处。只见宋亦突然正色,抓紧了那人的皓腕道:“不可,你有身孕,不可做情事。”
    这人是真真正正有在为张邀月打算的,她感动不假,背过身去平静了呼吸做了好一阵的心理斗争后才将宋亦送到床榻上。张邀月就靠在床沿前,她不由得握紧了宋亦的手,宋亦也紧紧拽着不放她离开。张邀月虽是不舍,还是着了落月去看魏青黛。
    赵晚阑只着了一身亵衣被毛绒披风遮在里头,就坐在宫撵上,一步一步前往清梧宫。而门口对接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长思,她复杂的视线与长思对视,原来长思也明白了她今日来的目的。
    一时间羞愤和背叛的百感交集令赵晚阑也流了不受控制的泪水,魏青黛无言,她站在宫殿门口为赵晚阑拂去了眼角的泪水。二人无话,赵晚阑独身走向殿门,那朱红的宫门紧闭,将两人断隔在两头。魏青黛含住指尖的一滴泪,了去尘世。
    “人已酒醉,你只顾进去便可。”张邀月与赵晚阑擦身而过,两人都没有去看彼此,张邀月平静的语气中包含了她不屈的情意,只听赵晚阑问:“真不在意?”
    这话听着熟悉,而张邀月也回头凝视着赵晚阑,那副过人的容貌上没有赵晚阑那般为情伤感,反而是水波轻笑,檀口微开念道:“我背负着的,不允许我对她在意。这样未必对她不好,也未必对你不好。”
    “对不住了。”
    一抹白衣悄然离去,只留赵晚阑看向了床榻躺着的那少年君主默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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