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看问题简单,从不往深层次去想。这会听尹红妹头头是道的分析,心服口服,深感自己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学生。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尹红妹说,我们要尽量争取主动。叶总呢,起床了吗?
    江风说,我从高洪宿舍直接过来的,她应该还在睡着。
    尹红妹说你去叫醒她,我们三个今天下午就去金寨一趟,实地看看群众反映的污染问题到底有多严重,督促叶总及时采取治污措施,同时想办法稳定民心。
    江风说,还是红妹你思路清晰,我这就去叫叶总。说着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尹红妹又叫着他说,江风,别让叶总开她的车了,太惹眼,我们是微服私访,所以坐班车去。你和叶总出政府大门后,往西走一段,在路边等我。记住,千万不能让高洪知道咱们的行踪。
    江风回到宿舍,叶芷已经起床了,正在帮他整理房间,撅着圆滚滚的屁股站在床边叠衣服。看到江风,嘟起两片红唇说你可真放心,把我一人扔到这里,这院子又这么阴森,不知道我很胆小的吗?
    江风看她弯腰翘臀,万般妩媚的样子,忍不住从后面抱了她的腰,说叶芷,我也想你呢,只是中午那会有高洪在。
    叶芷转过身来,伸出两条玉臂缠了他的脖子,嘻嘻笑着说,可现在就我们两个啦。你这匹狠心的马,现在真是跑野了,我身子都撂荒了,你也不来给我深翻一下?
    说着,伸手就解江风的衬衣扣子。江风想到还有任务,就抓了她的手说不行不行,现在不行,尹书记要我们下午一起去趟金寨,她想实地查看一下。
    叶芷停下了手,说,尹红妹倒是考虑问题周密,我正有这个打算呢。又不甘心地说,来来,我们速战速决,五分钟结束战斗。说着,又去解江风的皮带。
    江风说叶芷,要是速战速决的话,我就太自私了。晚上吧,晚上我们好好战斗一场。
    叶芷这才放了手,说那可说好了,晚上你一夜都不能睡!江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奉陪到底。
    两人走到院子里,高洪果然从办公室出来,叫住他们说,叶总,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叶芷说我想到街上走走,让江书记陪着我。
    高洪说,江书记还要操心集资修路的事情,我下午刚好不忙,我去陪你吧。
    叶芷赶紧摆手说,不敢劳高乡长的大驾,您忙吧,我就在附近随便转转。
    高洪仍不甘心,说叶总,晚上呢,晚上不走了吧?
    叶芷说很可能不走了。
    高洪兴奋地说那好,晚上我请你吃饭,就这样说定了哦。说完,生怕叶芷再说什么,挥挥手,转身进了办公室。
    江风摇摇头说,高洪这人真有意思。
    叶芷说是啊,没眼色,又想打搅我们晚上的好事。
    江风和叶芷、尹红妹在公路边聚合后,挤上了去金寨的班车。这是一辆往返于青龙县城和金寨之间的报废车,破烂不堪,发动机像是个得了哮喘病的老人似的,那声音听起来摧枯拉朽,像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痰,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让人很是揪心。车的后风挡早就没了,用脏兮兮的塑料布糊着;机器烧的不像是柴油,倒有点像牛粪,跑起来屁股后面狼烟四起。
    就是这样一辆老爷车,生意却出奇的好。车厢里实实在在塞满了人,汽车像一只吃撑了的驴子,拖着肿胀的大肚子,任凭主人怎么吆喝,干着急跑不快。
    刚从城里赶集回来的乡亲们立着的站着的坐着的,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鸡鸭的叫声。车内汗臭味脚臭味屁臭味再加上鸡粪鸭粪味,空气成分相当复杂,几乎让人窒息。
    江风母鸡保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保护这叶芷和尹红妹,奋力挤到靠后的窗户边,双臂撑在车窗两边,弯腰撅腚,做俯卧撑似的,把她俩圈住,好使她们免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那公路多急弯,随着车体的倾斜,满车的人就一会倒这边一会倒那边,江风的后背不知道承受着多少个人的压力,肘关节咔吧吧作响。
    又是一个急弯,江风脚下刚动了动,就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以为踩到了人,正想低头说声对不起,却传来一声猪叫,原来是袋子里装着一头小猪。
    接着就传来一妇女爆发力极强的叫骂:眼睛长到屁股上了?踩着你大爷了知道不!
    江风一听这女人骂的这么难听,这么一针见血,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冲冲地左右寻找着骂他的人,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却见靠窗坐着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妇女,塌鼻梁翻嘴唇,头发焦黄没有几根,面色黝黑,一脸横肉,正拿一双青蛙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江风本来也是双眼冒火的,但这会目光碰到了这女人的目光,叮当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心里叫声妈呀,这不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吗?谁能惹得起呀,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脖子一伸,把准备好的反攻话一股脑地咽回了肚里,一眼都不敢多看她。
    那夜叉还以为这个高大的男人要捶她呢,斗鸡似的直棱起脖子里羽毛,扎着架子准备给他好好斗一斗,一看江风下了软蛋,她倒更硬了,厚厚的嘴唇一撇,拿眼乜斜着江风说,看着怪球光棍,小白脸,傻屌一根!
    江风刚把肚里的火气压下去,又听她骂自己是小白脸,气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当着叶芷尹红妹两个女人的面,实在觉得没面子,刚想发作,叶芷暗暗抓了下他的大腿,意思是让他忍了,不要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尹红妹也朝他摇头。江风胸脯青蛙似的鼓了几鼓,重重吐出一口恶气,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猪。
    哪料那夜叉好像有特异功能似的,连江风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都听到了,霍地站了起来,伸出短粗的胖手死死抓了江风的胳膊,猛虎下山般地大吼道,你说谁是猪,你说谁是猪!你要是说不清楚,你就是猪,你全家都是猪!你就是猪生哩,猪养哩,吃着猪食长大哩!
    那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刷过牙,中午吃的又是蒜汁捞面,唾沫星子里夹着蒜香,劈头盖脸地落在江风脸上,喷雾器似的,搞的他眼睛都睁不开。江风嘴笨,说一句那女人还三句,嘴巴像机关枪似的,连声叫骂着,骂的千奇百怪,极具创造力和想象力。江风知道纠缠不过这个母夜叉,眼巴巴地盼望着司机和卖票的能站出来劝一劝,但他们包括车上的所有乘客,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唯恐好戏落幕太早。
    尹红妹看不下去了,说这位大嫂,你不要太激动,有话慢慢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大吵大闹的多不好,让人看笑话。
    尹红妹和叶芷都戴着大墨镜,怕被人认出来。
    夜叉看有人出来帮腔,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尹红妹身上,说呸!谁不吃盐谁不发渴,你又是哪座坟头上冒出来的一棵葱,在这里戴着个瞎子眼镜装啥大神?我骂小白脸关你球事?我看你是和他有一腿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心疼你男人,心疼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说着,用手指点着尹红妹的胸,说你看看你这俩奶子,挺那么高还露着沟子,你勾引谁呢?真是的,发骚发到班车上来了,骚比。
    尹红妹气的柳眉倒竖,浑身颤抖。她强忍着满腔怒火,说大嫂,你骂我我认了,算了,到此为止吧,别气坏了身子。
    那母夜叉厉声说老娘的身子不用你管!想到此为止,妄想!这个小白脸还没向我道歉那!他骂我是猪你们听到木有?
    尹红妹说,如果他骂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给你说声对不起。母夜叉嘴撇的烂杏似的,说,对不起这仨字从你这骚货嘴里说出来,不值钱!我要小白脸亲口对我说!
    满车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转向江风,看他有什么表现。江风看到这女人如此嚣张,又看到堂堂的乡党委书记尹红妹在自己地盘上竟然受到如此的羞辱,心想自己是一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也真是丢大人了。脑子一热,大喝一声,握了拳头就要去揍这个泼妇。
    拳头刚举起来,却被尹红妹紧紧抓住了。尹红妹声音坚定,带着命令的口气说,江书……听我的,你给大嫂道歉!
    江风说这样的泼妇,打死她也是为民除害,还给她道什么歉!
    尹红妹这会出奇的冷静,还是重复这那句话:你给这位大嫂道歉!
    江风哼了一声说,我做不到。尹红妹抓住他的手暗暗用了把劲,说,算我求你的,好吗?江风看尹红妹这样,再也不好对沤下去了,脖子伸了几伸,也不去看那母夜叉,气呼呼地看着地板,艰难地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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