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震惊中回过神,躺在铺垫着柔软棉织物的席地间,弥生从干涩快要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了疑问。
    刚想起身,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是傻瓜吗?」
    拥有纯净甜美素颜的女人,不满地皱眉蹙额,搂住女孩子光洁的脊背扶她起来。
    「不是已经告诉你,让你赶快离开吗?结果昏倒在大雨里,整整两晚都在发高烧说着胡话。」
    背靠在对方温暖香甜的怀抱里,弥生有些心虚的小声辩解:「我是来找人的。」
    「来喝药吧。」
    莲实不理会弥生的辩解,把早已备好的药汤倒进茶碗里,喂到她嘴边。
    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原本俊美秀气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
    「好苦!可不可以不喝……」
    弥生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也不知这位花魁究竟是怎样的铁石心肠,竟没有一丝动容,硬是强迫对方把茶碗中的汤药喝得干净才罢休。
    喂少女喝完汤药,莲实为她盖好被子,安顿她重新躺好。将浸过凉水后拧干的湿布放在弥生额头上。
    自从升为花魁,她已经许久没有照顾其他人的饮食起居,但温柔又认真的姣好面容,还是让少女内心温热得膨胀起来。
    「我叫弥生,我父亲可是世间最伟大的人物。」
    弥生露出仿若带着光芒般的笑容,像是要讨好对方一样炫耀着自己的身世。
    「虽然我现在有在跟老头子生气,但是他一定会来接我,然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不可置否的轻笑摇头,莲实显然对于类似的承诺已经听了太多,早已经没有了触动,故意轻贱起女孩子的真挚和纯真。
    「如果你父亲是世间最伟大的人物,怎么还会让自己的女儿跑到吉原这种肮脏的地方,还生了重病。」
    弥生面红耳赤想要争辩,却又无从开口。想起往昔万分疼爱自己的父亲近日对自己的冷漠疏远,只能双目通红得瞪着莲实。
    「好吧,还真是个小孩子。被奚落两句就要哭了呢。」
    柔软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女孩子的鼻尖,莲实将汤药茶碗端了出去。
    望着女人窈窕而去的身影,弥生昏昏沉沉就要睡着的时候,猛然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包裹在柔软被褥间的身体,此刻不着片缕。
    整洁又静谧的屋子里,拥有冰冷美貌的松田楼主,坐在干净的席地间,双目低垂,把玩着手里的一枚判金。
    在一旁陪同的高坂女将,一边抽着细长的烟斗,一边望着松田楼主手里的判金,脸色茫然有些失神,似是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
    「自从太夫渐渐被花魁取代之后,吉原内就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了。」
    松田不冷不热的说着,打断了高坂的沉思。
    「所以呢?」困惑地抬起头,「小莲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在这之前,我听楼里的伙计说,那个孩子闯了扬屋,似乎是冲着小莲去的。拿出判金表明身份之后,又接连去了数家置屋和游馆,到处打听有没有人名叫纱雾的。」
    高坂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烟斗也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孩子身上流淌着的,说不定就是那个负心男人和我们大小姐阿市的血脉呢。」松田勾起嘴角,咬着牙齿,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和怒火,冰冷又忿怨的说道。
    「啊……」高坂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跪坐在地上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松田低头看着哽咽的矮小女子,仿佛被她的颤抖的肩膀所感染,深深吐了一口气想要掩饰心底的哀伤。
    过了一会儿,松田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还在地上哭泣的高坂说:「我出去透透气。」
    「其实,有一件事我怕你知道后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瞒着你,」就在松田拉开门要走出去的一刹那,高坂悲伤的大喊着。
    「阿市小姐,可能已经过世了。」
    松田的身体不可自制地晃荡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大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我知道。」
    一年前,从往来客人口中得知右大臣的夫人病逝消息的枫下楼楼主,接连数夜只有哭到筋疲力竭才能入睡。
    ——阿市,如果来生我们能摆脱掉这耻辱的身份,不再被凄惨的命运所捉弄,那么就不要再离开彼此。
    如果把人心的爱恋煎熬到底,就会得知,在憎恨和嫉妒的焚烧下,最终只会剩下数之不尽的悲伤。
    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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