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珑在部队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由陆建华送她去学校报道。
    再次进入校园,顾玲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陆建华陪着她办理入学手续,又送她去了宿舍。
    宿舍楼有些老旧,和后世自然是比不了的,一间屋子里摆放着五个高低床,也就是说,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就住了十个人。顾玲珑来的时候,小小的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口音各不相同,但各自脸上都带着笑容。顾玲珑一进屋子,周围的人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顾玲珑虽然昨天就来了北京,但并不是最早来报道的,四下看了一遍,五张下铺都已经有人占用了位置,上铺也正有两个人在整理床铺,顾玲珑只好往一进门右边靠墙的床位走去,回头望着陆建华,朝他招了招手,“就这儿!”
    陆建华拿着行李进来,他穿着一身军装进了屋,他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原本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我这儿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你早些回去吧。”顾玲珑说道,他昨天去火车站接她,今天早上还把他自己的军用被褥收拾了一并提着过来。
    顾玲珑有些不解,但陆建华说这里冬天很冷,军用的被子到了冬天更暖和。
    陆建华沉默着把背包放下,说道:“不急,我请过假了,先把床铺收拾好,在去买些生活用品!”
    比起别人大包小包,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顾玲珑随身带着的东西就实在是太少了点!再加上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像是城里人,送她来上学的还是个当兵的,顿时在场的人就纷纷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能考上这所大学的,可以说都是天之骄女了,但是这个年代,城里人和乡下人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城里人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顾玲珑见他这么说,只好先铺床,两人分工合作,收拾得也很快,铺好床铺,陆建华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他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
    等到这两个人走了,屋子里的人才说起话来,对刚才那两个人的身份议论纷纷,大人们想这个女孩子看那气度定然出生不凡,说不定还是哪个当官的子女,自然又叮嘱自己的孩子要同她打好关系!
    陆建华带着她出去吃饭,问她想吃什么,顾玲珑想了想,笑着问道:“北京烤鸭,可以吗?”
    “可以,那就去吃北京烤鸭!”
    ——
    顾玲珑所在的宿舍,只有四个人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其他的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一人年纪比顾玲珑还小,才十六岁,最大的一个有二十四岁。
    大学生活很平静,顾玲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没有她们那么兴奋,显得很是淡然,时间一久,宿舍里的人熟悉起来,顾玲珑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年纪大些的,已经结婚了,她们都是下乡的知青,女孩子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似乎翻了二十之后,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着急起婚事了,不过这两个人虽然结婚了,却并不屈服于命运,这次高考,她们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参加,也圆了她们的大学梦。
    顾玲珑挺佩服她们的,能不屈服于命运,敢于和命运抗争,是值得敬佩的人。顾玲珑平时话不多,她人看起来显得有些冷清,初见之时陪她前来报道的又是个当兵的,一度宿舍里的人对她是客气又疏离的,接触久了,才渐渐的同她热情相待。
    从图书馆里回来,顾玲珑推开宿舍门进屋,看见宿舍里的老大李曼红着眼睛坐在床上,其他人也都沉默着,气氛很是沉重!顾玲珑虽然没有打听人私事儿的癖好,但都是一个宿舍的人,也就问了一句。她是最晚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
    “田姐姐,大姐她家里来电报了,说是孩子出事了!”十六岁的周琼眼里还有泪光,说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呜呜的抽噎起来。
    李曼不但结了婚,也生了一子,已有两岁,她这次来到北京上学,孩子不能带过来,只能让家里人照看着,说起来骨肉生生分离,这种痛苦,自然非常人能体会。
    顾玲珑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问道:“孩子出什么事儿了?”
    “孩子被开水烫了,李姐姐家里希望她能回去,不要上大学了。”
    李曼在考上大学之前,是一名民办教师,她高中毕业之后就下乡去支教。虽然她是一名民办教师,但这个时代的教师工资并不高,嫁的男人也只是个普通的工人,两人的工资并不仅仅只是养他们一家三口,还要养着家里的老人,弟弟妹妹。
    “被开水烫了?伤得可严重?”顾玲珑也是一愣,这烫伤轻者只是受些皮肉之苦,重者可是会毁容的,随着孩子年纪的增长,来着他身边人的议论,最终可能会影响孩子的整个身心。
    “孩子竟然在医院,那医生怎么说,一定要好好医治!孩子年纪还小,医治及时的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顾玲珑也只能这么安慰着了。
    “说没钱了,不准备医治了……”周琼动了动嘴皮,声音越来越小。
    不准备治疗了?
    顾玲珑诧异不已,“为何?孩子的爸爸不是有工作?就算现在李曼姐出来上大学不能工作,养一个孩子完全绰绰有余!”
    对于李曼的遭遇,宿舍里的室友们也跟着难受。
    “李曼,你是怎么想的?”顾玲珑转头问当事人。
    李曼动了动嘴巴,她神色戚戚焉,耷拉着脑袋,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还能怎么办!他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舍得。”
    说着眼泪有掉下来,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玲珑也皱着眉头,李曼家里的情况,虽然只听她简单说起过,但想一想她婆家这边还有其他子女,而她的丈夫,又并不是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再加上人都是有私心的,会做出什么事情,很难说。
    更主要的是,李曼离家千里,现在孩子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真的是不好说。
    李曼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整个宿舍很快就哭成一片,顾玲珑听得脑门都疼了。
    “好了,都不哭了!李曼,医药费还差多少钱?我们可以先借给你救急。”
    顾玲珑这话一说出口,宿舍里的其他人都闭上了嘴巴,直愣愣的看着她。
    “是啊,李曼姐姐,还差多少医药费,我们可以借给你,我可以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先借你!”张琼立刻就响应起来,她出生干部家庭,家里条件是她们中最好的,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是三十块钱。不过这小姑娘虽然是个城里人,但性格却很好,一点没有看不起乡下人。
    其他人各自看了一眼,都纷纷点了点头。
    李曼坐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们,但是不用了,我不上学了,我决定回去!”
    她知道他们是要逼着她回家,当初她执意要考大学,不当老师了,同家里人的关系闹得特别僵,就是她的丈夫都认为她是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考什么大学。但对李曼来说,这是她的多年前的梦想,她不试一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回去?他们让你回去,你就回去?”顾玲珑冷呵了一声,“大学是有多难考,李曼你比我们更清楚?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多少人挤破脑袋,以前是没办法上学,现在有这个机会,你也考进来了……”
    李曼心如刀割,她捂着脸,摇着头哭喊道:“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现在他出了事儿,我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无动于衷!”
    顾玲珑摇了摇头,“李曼,你先听我说,我并不是说让你不管孩子!但只凭着一张简单的电报,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孩子是怎么被烫伤的?是伤得有多严重,就说是没钱医治,让你回去,那我问你,你回去之后,又能怎么办?你回去就有钱治病了吗?还不是没钱医治!再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你家里的情况,你自己很清楚,你家里并不同意你来上大学,是你一定要来,现在,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夸大事实,逼着你回去!”
    “你想回去看看,可以,但并不是辍学,你可以和院里请假,先回去看看孩子的情况,要是并没有那么严重,你也能安心。就算万一真的很严重,除了看医生,你又能怎么办?”顾玲珑仔细得替她分析着起来,现在就是当局者迷,李曼完全被吓着了,她已经不能静下心来去认真的想这件事情。
    “是啊,李曼姐,玲珑说得对,这件事情,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万一,万一他们是想骗你回去呢……”
    顾玲珑拿了自己的水盆出去打水进来洗脚,她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一边脱鞋一边说道:“我说的话虽然可能不好听,但是李曼,你要自己想清楚!要是辍学回去,你以后想要在进来,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容易了!高考恢复第一年,国家把政策放开,但等这一两年缓过去,就是走正常的高考流程了,到时候,只有应届高中毕业生才能参加高考!你不要冲动,如果确实是因为钱的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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