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顷从外面走进,他边走边解着外袍,他也是回来歇息然后换衣衫的,等会儿次妃的娘家人会进府,这也是次妃一年中最高兴的日子,可以听听娘家人的恭维,然后再赏赐下去很多东西,衣料首饰,次妃身边总是不缺这些的,能用这些换来不少恭维话,对次妃来说,完全值得。
    罗顷每年也就这一天,需要和自己生母这边的家人见面。而随着年纪渐大,罗顷越来越不愿意和这些人见面了,不管是次妃这边的表兄弟们,还是王妃那边的表兄弟们,都有些可厌。
    罗顷刚要招呼琼竹就见琼竹愣愣地坐在镜子跟前,罗顷的眉皱了皱,把手搭在琼竹肩头:“你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人生有得必有失,今日我娘和哥哥也要进府,可我对他们的进来,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面对丈夫,琼竹已经越来越感把实话说出了,罗顷也叹了口气:“你是不愿见你的娘和哥哥,而我,不想见我那些表兄弟们,他们一个都面目可憎,除了会对我说恭维话,就是心里盘算着要娘的赏赐。”
    “那王妃那边的呢?”琼竹的话让罗顷叹气声更重:“她那边的也差不多。哎,为何这些人不想着好好读书,而是光想着靠王府的赏赐过日子?”
    “因为王府的赏赐已经足够他们过的很好了。上次中秋节的时候,我娘进来,还和我絮絮叨叨地说,她拿王府赏赐的银两,买了上千亩良田,还说,现在吃的穿的住的,都是完全想不到的,还说,有人愿意倒贴妆奁,把女儿嫁给我哥哥,她这些日子和我哥哥已经挑花了眼。你说,都这样安稳,读书能换来什么?”
    “这话不对!”罗顷坐在琼竹身边,头不由靠上梳妆台:“读书不止是为了富贵,而是为了知道理,若是只想着靠赏赐,若有一天楚王府不在了,他们又要靠什么活?”
    没想到罗顷也会想的这样深了,琼竹也微笑了:“是啊,你都懂的道理,为何他们反而不懂呢?”
    “因为我从小都有名师教导。”罗顷提起这个话题就来了精神头:“不过,朝廷自有制度,所以我学的再好,读的再好,也只能在王府之中,不能去外面走走,更不能……”
    王府子弟不是不允许交友,但他们所交的,都是布衣。王府清客也大多是这样布衣,罗顷总觉得这里面混饭吃的人多,真有本事的人少。但仔细想想这也有个道理在里面,真有本事的,自然是要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在王府做个清客,可以有名气,可以有银子赚,然而不能得到荣华富贵,连个一官半职都混不到。
    琼竹拍拍罗顷的手:“好了,不要再想了,要是再想,难免会有人说,你这是太过贪心了,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能样样任由你的心意去做?”
    是啊,琼竹说的有道理,罗顷拉起她的手,又来了兴致:“你说,什么时候,我们能出府去,偷偷地去外面溜达。”
    琼竹很想对罗顷说,死了这条心吧,允许出府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哪是能随意可以去的。但琼竹不忍心拂了罗顷的心意,对罗顷笑着道:“我知道了,等以后,我们寻机会吧。”
    岚月已经走进:“世子,次妃那边着人来催世子了。”
    这是次妃的娘家人已经来了,罗顷急忙换了外袍,赶去见次妃的娘家人,琼竹也吩咐岚月服侍自己换了衣衫,等着自己的娘和哥哥进府来,客客气气地应酬,听自己的娘絮絮叨叨一些家务事,也许这回,就能知道自己哥哥定亲没有,什么时候成亲,或者还要准备些礼物。
    琼竹在吩咐岚欣去寻找首饰好赏给自己娘的时候,顾嬷嬷已经笑着道:“世子妃,有些首饰是只有王妃和世子妃能戴的,外面人是不许戴的。还有有王府标记的,最好还是不要赏出去了。”
    这个规矩琼竹自然知道,于是琼竹笑着道:“这我晓得,我是让岚欣把那些不大好看的,又没有王府标记的,也不越制的首饰寻出来,若有我不喜欢的,就好赏出去了。”
    顾嬷嬷急忙道:“是,都是老奴糊涂。”
    “嬷嬷您提醒得对,并非糊涂。”琼竹安抚着顾嬷嬷,已经有人来传报,说方太太和方大哥已经到了。琼竹吩咐请他们进来。
    方秀才和方太太也是今非昔比,穿着是新做的衣衫,方太太戴了一整套的金头面,方大哥头上的头巾也是销金的,脚上的鞋袜更是新做的。
    母子两跟在内侍身后走进屋内,方太太就和方大哥恭敬行礼,琼竹等他们行完礼,就吩咐他们起身坐在一边。
    方太太坐下后才敢望向女儿,仔细打量了女儿几眼才对琼竹道:“世子妃真是越发出挑了,方才我进来时候,还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眼前人为何这样陌生,竟不像是我的琼竹了。”
    “娘,这叫居移气养移体。”方大哥笑着解释了一句,方太太哎呀了一声才对琼竹道:“我是又忘记了,这还叫水涨船高呢!”
    “娘您也别说我,就说您自己,这会儿也和原先大不一样了。”琼竹看着自己的娘和哥哥,觉得他们越发陌生了,不但是两人都发福了,圆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满足,还有就是身上穿的,手里戴的,都是那样新的,陌生的,刺眼的东西。
    琼竹看向方太太的手上,她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那红宝石足足有指甲盖大小,腕上戴着白玉镯子,那玉质也很好。琼竹无端端地想起方太太常年戴在手腕上的一对银镯来,于是琼竹问道:“我记得娘原先手上常戴的一对银镯,莲花图案的,怎么不见了?”
    方太太没想到琼竹还记得,对琼竹笑着道:“那么多些首饰,我天天换着还戴不过来,哪能再戴那对了。”
    “记得那对银镯是爹送给娘的,娘视若珍宝,就算最艰难的时候没卖掉,而是……”
    琼竹停下说话,方太太的神色已经变了,过了好一会儿方太太才叹气:“你是在怪我吗?”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娘今日得享荣华,也当记得这荣华是从何处而来。”琼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方太太的神色已经又变了几次,过了好一会儿方太太才叹气:“你还是在怪我。”
    “怪不怪的,又有什么意思呢?”琼竹看着方太太,语气更加平静,方大哥急忙在旁边打圆场:“娘,我想妹妹的意思是,那对银镯,既然是爹送您的东西,自然就要好好地收起来,而不是随便撂着。”
    “是呢,你妹妹说的是。”方太太也就梯子下坡,还对方大哥笑着道:“我还想着把那对银镯给你媳妇。也好做个传家的东西。”
    这下轮到方大哥尴尬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娘会这样说,方大哥定亲的人家也是和陈大舅有来往的,家境富裕,嫁妆单子上除了衣料首饰银两,还有房子店铺。这样的媳妇,要送她一对银镯,只怕人家碍于教养收下了,但怎么都不会戴,更不会传家。
    琼竹看着方太太和方大哥,突然笑了:“娘既然这样说,那就索性把这对银镯带回来给我,我留着,也好做个念想。”
    “琼竹,你还是……”方太太小心翼翼地问出半句,又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琼竹觉得这屋子十分气闷,明明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人,原本该和自己最亲的,但现在却是那样的隔膜,那样的陌生。
    琼竹高声叫着来人,这声音高的和往常不同,岚月岚欣急忙走进,琼竹也不看她们,只指着火盆道:“这火盆烤的人有些闷,把火盆拿开一个吧。”
    这屋内和平常一样并不发闷啊?两个丫鬟听的彼此望了一眼,但既然是琼竹吩咐,两人也就急忙应是,带着小丫鬟把火盆撤掉一个。火盆拿开一个,周围顿时冷下来,琼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有些发冷的空气,才对自己的娘道:“方才娘您不是说,水涨船高,这传家的东西用银镯自然是不合适了,所以想着给娘再送几样好首饰,娘看着哪个好,就送给嫂子。”
    这话让方太太放心下来,王府之内的东西,哪有什么很差的呢?方大哥也笑了:“妹妹实在太客气了。”
    “应当的。”琼竹说着命岚月把方才挑的首饰拿来,方太太往上面瞧了一眼,见宝气辉煌,一对玉镯比自己手上戴着的这对还要好些,伸手摸了摸那些东西,就对琼竹笑的有些假:“这些,太贵重了,每到年节王府的赏赐已经不少,若再拿了这些,未免太贪心了。”
    方大哥并不晓得每到年节时候王府赏赐些什么东西,只晓得现在家里的银子就像怎么都花不完似的,出门别人遇到自己也要恭敬地叫声方大爷,至于那些原先看不起自己的人,也对自己笑脸相迎。甚至于自己将要过门的媳妇,方大哥原先压根就不敢想娶这样人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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