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顷夫妻走进王妃房里时候,看见王妃还是坐在楚王身边,眼中含泪,手中握着楚王的手,在那和楚王说着什么。
    罗顷晓得这会儿不该打扰,可是不打扰也没有法子,于是罗顷缓步上前,叫了一声母亲,王妃却像没听说一样,继续对楚王喃喃地道:“我还记得新婚时候,你说,你虽生来尊贵,可却没有出去过外面,不晓得这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宽广,你还说,还说……”
    王妃说一句,眼中的泪就掉下一颗,罗顷听的心中一阵阵发酸,然而还要再硬着头皮对王妃道:“母亲,管事的那些嬷嬷们说,祖父丧事的那些账本,都收在母亲这里,想请母亲把账本拿出来,照着上面的那些,一一为爹爹准备。”
    王妃抬头,罗顷看见她神色哀伤,晓得她心中所遭受的打击比自己所要遭受的,更是大到哪里去了,于是罗顷的声音再放低一些:“母亲,这些事情,也是……”
    “我晓得。”王妃只答了这三个字,就低头看着楚王:“我记得,当年老王爷的丧事,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为什么,这会儿就要办你的丧事了?我不愿意啊,不愿意啊!”
    琼竹和罗顷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王妃那悲伤的哭喊。罗顷眼中的泪又掉落了,王妃已经松开握住楚王的手,自言自语地道:“可是我也晓得,皇家尊严,我怎能不让你这最后一程走的那么好呢?来人,把当年的账本都拿出来,交给世子妃,由世子妃照着账本吩咐下去。”
    程嬷嬷急忙应是,就拿了钥匙去开王妃的箱子,屋内很安静,只能听到程嬷嬷开箱子翻找东西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程嬷嬷才抱着几本账本过来:“王妃,全在这了。”
    王妃瞧也没瞧:“把这些交给世子妃吧,这王府,也要交给她了。”
    “王妃!”琼竹吃惊地喊着,王妃却还是没有动,琼竹看向王妃,只觉得王妃在这瞬间,苍老了十岁都不止,面颊洼下去,原本只有数根白发,可是这会儿,白发却瞬间生出,找不到几根黑的。
    “你们下去吧,忙你们的,不要来打扰我,若有什么,我会让人去传话的。”王妃自顾自地吩咐着,琼竹和罗顷对王妃行礼,沉默地退出屋子。
    屋外阳光依旧灿烂,鲜花还在开放,罗顷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阳光晃花了,琼竹见他脚步趔趄,以为他又要晕倒,伸手扶了他一把,罗顷已经回神过来,对琼竹道:“不要担心,我并不会晕倒,只是,只是……”
    不等罗顷把话说完,就看见次妃扶着一个丫鬟的手走进院子,看见罗顷好好地站在那,次妃伸手拍了拍心口,对罗顷道:“哎呀,你吓死我了。我听人说,你竟然晕倒了,就急忙去瞧你,谁知到了你院子里,他们又说,你往这边来了,等见了你这样好好的,我才安心。”
    说着次妃走到罗顷跟前:“儿啊,你可要保重身子,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娘,您和爹爹,好歹也做了这么快二十年的夫妻。”罗顷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对自己的生母如此失望,失望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面前的人生的。
    次妃听到这话,眼珠一转就道:“你爹爹要没了,我自然是伤心的,可是我们女人,除了靠丈夫还有儿子可以靠,儿啊,我关心你,体贴你,难道不是应该的?”
    这话听起来还真像次妃会说的,琼竹瞧一眼罗顷,罗顷也望向自己的亲娘:“是啊,娘说的,原本是没有错的。”
    “我什么时候错过?”次妃这会儿自觉自己已经能和王妃有了真正抗衡的能力,那声音不知不觉也就高了。虽说罗顷也算王妃的儿子,然而不是从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就不是真儿子。次妃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通过这件事,和王妃争个长短,那么首先就是要自己儿子听从自己的话。
    罗顷眼神陌生地看着自己的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次妃道:“娘,儿子这会儿什么都不想说,娘,您先回去吧。儿子还要回去,和那些嬷嬷们说,准备好父亲丧事的一应事宜。”
    “对,这是大事。”次妃点了点头就对罗顷道:“特别是在葬礼之上,我和王妃的座位,可是要在一块的。”
    要在一块吗?罗顷唇边现出一抹嘲讽微笑:“是啊,娘该在妾位。”
    次妃一听就要发火:“哪有这样的事,我是嗣王的生母,我没有越过王妃,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您请回去吧。”琼竹见罗顷的神色越来越不好,叫过次妃的丫鬟,让她们赶紧搀扶次妃离开,次妃还要再嚷叫,朱嬷嬷对次妃说了两句,次妃这才跟着丫鬟下去。
    “我的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罗顷等次妃离开了,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的娘,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但琼竹不敢对罗顷说出这样的话,只对他道:“不要去想了,我们还要去把这些事儿都给办了,还有要如何通知,”
    楚藩宗室也要一一报丧,朝廷那边,也要上折子,还有许多的事都要等着他们去做,稍微有一件不到,不是像别的人家会被客人挑礼,也许就是冲撞了天子。
    罗顷在心中默念着,告诉自己不要惧怕困难,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琼竹,琼竹面上那坚毅的神色让罗顷的心又安定了,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怕,有妻子在身边,又有什么好怕的?
    罗顷和琼竹回到屋内,嬷嬷们还在规规矩矩地等着,连个坐下来喝茶的都没有,看见罗顷和琼竹走进,嬷嬷们急忙站的更加规矩,琼竹翻开账本,一一念着那些要准备的东西,棺材寿衣之外,还有白布若干,还有各衙门内也要去通知着,要准备丧事真的出了,各衙门也要连同服丧。
    这一吩咐,就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琼竹一个时辰都没抬起头,等嬷嬷们都退下后,琼竹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僵硬了,岚月急忙上前给琼竹捏了捏脖子,琼竹觉得脖子好受了些就对岚月道:“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有些饿了?”
    “世子妃,您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呢?”岚月嗔怪地说着,原来竟然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琼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罗顷已经道:“都是我的不是,我不应该什么事儿都推给你。”
    “那是你的父亲,况且王爷平常也很疼爱你,你一时茫然,也属平常。”琼竹的话并没让罗顷感到释然,反而更加失落了。琼竹按住罗顷的手:“再说了,这府内的事儿,也都是些平常事,又不分家,更不析产,不外就是那么些下人,她们都是王妃用熟的人,只要劝着王妃,让她不要这样悲伤,有王妃首肯,这些事很容易办妥的。”
    罗顷嗯了一声,外面已经把膳食传来,罗顷怎么都吃不下去,只用茶泡了两口饭,又喝了半碗汤就把碗筷放下:“我去瞧瞧母亲吧,我怕她,怕她熬不住。”
    琼竹倒还能正常吃饭,毕竟这王府的主人要是全倒下来了,那才叫不可收拾,不,琼竹敢肯定,次妃是不会倒下的,然而次妃在这里,比人都倒下了还更麻烦呢。
    见罗顷已经放下筷子,琼竹忙又急急地扒了两口饭这才把碗筷放下:“你先去,我等会儿再去。”
    “你也不用急,这府上,总还要有一个人不能倒下。”罗顷这会儿已经接受了现实,那就只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悲伤击垮,既然罗顷都这样说了,琼竹也就重新端起饭碗,又匆匆吃起饭来。罗顷走后,岚月又给琼竹添了一次饭,琼竹吃完了这碗,又喝完了一碗汤,这才把碗筷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以后啊,事情还会更多呢。”
    “世子妃您怕什么,王爷的事儿一出来,您就是真正的楚王妃了,这王府自然就是您掌管,那时候次妃就算再看不上您,也要退避三舍。”
    岚月的话让琼竹摇头:“这是你想的好呢,罢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些了。”岚月见琼竹也要站起身,忙给琼竹披上一件斗篷:“世子妃这是要往王妃那边去?”
    琼竹点了点头,岚月忙又拿起另一件斗篷:“方才世子走的急,忘了带斗篷,这会儿虽说三月了,可夜里还有些寒意,正好把这件也给世子拿去。”
    琼竹晓得岚月她们的用心,也没反对,就吩咐小丫鬟拿了斗篷,自己匆匆往王妃那边去。
    一进了王妃的屋子,琼竹就愣住了,不但王妃和罗顷在,次妃也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帕子,一脸悲伤。次妃这是怎么了?琼竹这会儿竟然还有些不好上前,但又不能问,只能脚步迟疑地往罗顷那边走去。
    罗顷看见妻子走过来,对琼竹苦涩一笑,琼竹顿时明白,这又是次妃来和王妃争上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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