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漠朔行刺的刺客传来喜报,行刺成功了,不过死的却不是萧嫱。
    “容王中箭了?”东夷宫墙之内,闻到此消息的皇帝往后跌坐在龙椅上,手掌撑住扶木,须臾后长叹一声,“朕狠不过她。”
    三年已去,穆朝残部也被墨台斤烈铲除得所剩无几,料想萧嫱再无后援,东夷王终于能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他随即撰令:“整军五十万,兵发漠朔!”
    青棠率队追回了容王传出的消息,回来时见府前挂着白灯笼,她心里咯噔一下,甲未卸就冲进府中。
    灵堂前,盛放容王尸首的棺椁停在那里,萧嫱坐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添纸钱,不曾嚎啕,一味默默流泪。
    “宽儿他……谁杀得?!”青棠伏在棺材边缘,心疼地问地上女人。
    “我。”
    “!?”
    “东夷王的刺客本来要杀的是我,宽儿是被误杀,这么算,是我害死得他。”萧嫱声泪俱下,真似个为子伤心的母亲。
    “东夷王!”青棠扶起萧嫱,承诺道,“我帮你杀了他报仇。”
    萧嫱顺势而为道:“公子聍不久后将举旗造反,你我只需静观其变,借拨乱反正之机一举拿下皇城,此仇可报。”
    “你怎知……”
    “北渊的旬王被封到边境,不满已久,近来得知他与公子聍有来往,再有我在其后推波助澜……这会子,东夷王应该也收到公子聍聚兵造反的消息了。”
    “那我们……”
    “阿姊,机不可失。”萧嫱握住她的手,欣喜道,“我们祈盼的那个朝代,就要降临了,为了迎接它的到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青棠回握住她的手,郑重许诺:“我会,不惜一切地帮你。”
    漠朔军队开拔皇城,不败将军作先锋打头阵,全军将士士气高涨,一往无前。
    青棠坐马上,手握银月陌刀,一路过关斩将。仅用半日,以她为首的三千急先锋骑兵就抵达皇城脚下,扣关要进城。比早她出发两日的公子聍的军队还要快上半日。
    “何人扣关?!”守城将领问。
    “漠朔将军青棠前来护驾,望请打开城门!”
    不准开!守将通报给东夷王,得到的是这番答复。
    青棠进不去城,率军盘踞隐匿于四野之中。半日后,是夜。公子聍的军队抵达城根,一句多余话都不说,直接上了攻城车撞开了城门。
    颁布救驾的召令过去多日,四散在封地的儿子们不见动弹,城中军士数量不足,难以抵抗和北渊勾结的公子聍。东夷王潦倒坐于龙椅阶下,哭笑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陛下,容王的军队还在城外徘徊……”
    “三千兵马而已,如何力挽狂澜?”
    “拖一拖也是好的,我们可趁此转移龙驾,去寻他朝助力。”
    东夷王仔细一想,道:“对!墨台斤烈定然不知自己儿子勾结了外邦,我不如去寻他做帮手——快!打开地宫入口!”
    “派一队骑兵去南面城墙外候着,活捉皇上,不得斩杀。”宁王发话。
    地宫的存在对皇室来说并非秘密,他能想到,萧嫱自然也能算到。
    宁王兵马捉住企图外逃的东夷王,绳子尚未捆好,一把长刀就径直穿透了为首将官的胸口。其余的人也无一幸存。
    “你是?”东夷王愣了愣。
    “漠朔青棠。”
    他想起来了,是萧嫱派来的人马,走投无路,东夷王无计可施,只能将昔日仇敌当作救命稻草。
    “快护朕离开这里!”
    “我是来,”长刀挺进,贯穿他心脏,收回时,青棠的眸子里还倒映着东夷王不可思议的神情,“杀你的。”
    东夷王倒下后,手下将士也赶到了,他们见东夷王已死,均张目结舌不知所措。事实上此刻的将士都料到同一件事:东夷要变天了。
    “宁王弑君弑父大逆不道!”青棠心里估计着萧嫱的后援大军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赶到,她上马勒缰,陌刀指着一个方向,“尔等随我,护城平反!”
    她要用这一个时辰,为萧嫱撕出一道直抵敌军命脉的裂口。
    刀光剑影,血瀑如注。
    萧嫱随大军赶到时,宁王军队的阵型已经溃不成形。
    “活捉公子聍者,敕封万户!”
    萧嫱一声激励,五十万援军疯一般踊跃屠戮叛军,步步逼向阵后的宁王。
    “拦住,给本王拦住他们!”公子聍仓惶后撤。
    败军之将难敌气焰正盛之军。宁王被青棠于万军之中斩杀,陌刀砍下去那刻,萧嫱瞪大了双眼:“不可!”
    屠杀亲族,其罪非小,不管宁王是否是叛徒,她这弑亲之名若是坐实了,便很难以正当理由把控朝政,那些个老臣也不会同意让她主持大局。
    宁王的人头滚在地上。
    四周拼杀的将士停了下来,一齐看向那颗滚出诡异弧度的头。
    “宁王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青棠一句厉呵喊回了众人的神。主君已亡,是没道理再继续打下去。青棠带着自己的军队一众降军入主皇城,其余番王赶到后,被她请进军营主帐中商谈称臣条件,称谁开的条件最好,她就携军队投靠谁。几王动心,都想称皇,遂来赴约,宴席之上被伪装成倒酒奴才的将士格杀。
    “为何这样做?赶尽杀绝不是你的风格!”萧嫱问。
    “大病就要下猛药,这时心慈手软,往后百姓就要多受一时战乱之苦。不若快刀斩乱麻,我帮你永绝后患,你助我达成夙愿。”
    天下安定前夕,还需一个祭品求来真正的和平宁静。
    “我死后,你要将过错全推到我头上。”
    城门下,众军前,青棠反手用陌刀自刎,身子款款倒下去时,她听见萧嫱在崩溃尖叫。
    “不!不不!阿姊!不要——!”
    收敛好她的尸首,萧嫱忍痛率军进城,假扮容王的替身被她扶上皇位,她垂帘听政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老臣反对,以国礼将阿姊风光大葬,并在这天改年号为青棠,让世人铭记她的无畏与仁爱。
    “这就是你的母亲。”回忆破碎,萧嫱看向沉思的溪岚,苦笑,“她不惜以自己的命保我顺利掌权,她为天下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牺牲,我守了她的愿望这么多年,是时候该由你来主掌了。”
    “容王既然是替身,就不会威胁到你,你为何还要杀他?”
    “替身当久了,就会有种错觉,他以为自己是真的天潢贵胄,久而久之便起了反心,杀他不可惜。”
    “你明知我母后失忆,为何不治好她?反而蛊惑她同你一起做那么危险的事,你可曾为她考虑过?”
    “她是失忆,不是傻子,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你认为我没劝过她?她有她的主意抱负,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停了停,萧嫱话题一转,问起她在中州的所见所闻。
    “北渊尚未安定,战事一触即发,兴亡于百姓皆苦,纵观北渊执政者,唯墨台揽月尚可,唯一缺憾是其过于冷血。”
    “不以一眚掩大德,不徇私情之人总比贪赃枉法之辈好上些许。”
    听之一席话,溪岚静默思索一会儿,萧嫱趁此说就算接回她的穆朝军民,她又该往哪儿安置他们?是即将大乱的北渊,还是让他们流离失所辗转异乡?
    “何不将这天下都变作如东夷这般的乐土?”萧嫱循循善诱着,“来接手你娘的遗愿,将之发扬光大,把和平安定的种子撒遍中州每一寸土地。”
    “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溪岚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这能耐。
    “就凭你不顾自己死活也要孤身入东夷救你的子民们——你有着和阿姊一样的内核,卧薪尝胆,志存高远,皎然日月,渊清玉絜。此番重任,舍你其谁?”
    溪岚沉默,闷着脸往外走。下阶梯,过中堂,临出宫门,她回首,高高抬起右臂,远远朝她比出一根手指。
    “给我一支斥堠精英队伍。”
    萧嫱的脸上缓缓绽开笑容:“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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